黑暗中一直沉默的易子乾终于有所动静了,他忽然匆匆提步,却不是走向易广胜和张芝兰那边,而是走到客厅的电源开关旁,抬手啪的一下打亮了客厅的灯,客厅内瞬间亮如白昼,所有的人、所有的丑陋在这刺目的灯光下都变无处遁行。
原本还情绪激动的张芝兰,在这一刻瞬间便挫败般的安静了下来,她抬头,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到易子乾的眼底,隔着一个客厅,那个如白玉般的少年就这么冷漠的看着他们,就这么冷静的看着他们,张芝兰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羞 耻感。
美妇人长如羽翼的睫毛蝴蝶翅膀般的扑闪了两下,她忽然有些不敢直视眼前的少年了,她没那个资格。
原本比放鞭 炮还吵闹的客厅,现在却是死一般的沉寂,随着时间的流逝,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变得沉重起来,毫不留情的压迫着他们,微弱的呼吸是他们此刻能做出的唯一挣扎。
美妇人不说话了,易广胜也沉默了,但脸上的神色却没有缓和,抬手冷冷的将美妇人揪着他领子的手掀开。然后看也不看张芝兰一眼,就径直略过她大步走回了自己的卧室,啪的一声巨响将门关上并反锁上了。
从他进门看到易子乾的那一刻,一直到他走回房间,期间他都没有想易子乾做出任何解释,他们总是这样,不交流不解释,我行我素,谁也没有那么在意谁,谁也没有那么离不开谁,谁也没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亲情是这么的不值钱。
易广胜回房间不久后,易子乾也回房间了,只留下张芝兰独自一人在客厅。
这种场面易子乾不是第一次见了,早就习惯了,所以他并没有觉得心里有很大的情绪起伏。再说了,他从房间里出来也不是为了看他们,而是为了再他们很吵的时候提醒他们一下注意时间罢了,他们不要休息别人还要休息呢。所以,在见到易广胜和张芝兰结束了吵架之后,他也没有在客厅久留,而是回房间哄炮炮睡觉去了,管他外面是刮风还是下雨呢,反正他们也管不着,不何就做好自己得了。
爸妈吵架,已经习惯了的易子乾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炮炮不一样,炮炮以前是条流浪狗,吃过很多苦头,对雷雨夜有着深深的恐惧,对忽然的巨响有着深深的恐惧,而父母这么不顾他人的争吵,三更半夜的无疑会吓到炮炮。
而易子乾对炮炮的情感是特殊的,他看到害怕到瑟瑟发抖的炮炮就想到过去的自己,所以他是十分心疼炮炮的,因为他曾经也有过类似的感受,所以,现在他不希望炮炮再绝续受到那样的恐吓了,他想保护它,不想让它再回忆起那些痛苦的往事了。
他出来的目的只有这一个,只是希望那两个人在争吵的时候把声音放小一点,不要吓到他的炮炮就行,至于他们在争吵什么话题,易子乾已经完全不最在乎了,只想顺其自然,让他们这些不懂事的人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去,他可懒得当和解人了。
美妇人读懂了少年眼里的冷漠,顿时心中像被人插了一刀那样的疼,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么静静的、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孩子从自己的面前走过,最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只余下一面顾冷的高门将她隔绝在外。
这样的对峙场面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是每一次和少年的目光对上的时候,美妇人还是会感到十分的难堪,难堪得几乎让她无地自容。
张芝兰知道,张芝兰一直都知道,在儿子的心里她早就从那个温柔贤淑的好妈妈变成了一个唯利是图又蛮不讲理的泼妇形象,她在他的心里早就是不堪的了,他的心里一定厌恶极她了吧?
张芝兰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上面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但是那些水雾始终没有凝结成珠,张芝兰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抬起头来看天花板,努力想把那些水雾逼回眼眶里去。
易子乾说得对,以前他们一家虽然生活拮据,但那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确是真的,是有温度的,不像现在,什么都变了样。
她过上了富裕的生活,却失去了那个视她如珍宝,爱她如深海的体贴丈夫。
她在工作上取得了辉煌的陈就,却是以孩子的童真作为代价,她的孩子脸上再也不见笑脸,只有无尽的,她不熟悉的冷漠。
是她错了吗?
张芝兰兀自摇头,不,不是她错了,她怎么就错了呢?如果当初不是她非要出来闯荡一番,他们能有现在的生活?不饿死在那就不错了。
她忽然觉得她的丈夫、她的孩子都很没良心,她的辛苦付出他们都是看不到的吗?她为这个家做了那么多,却是换来了他们这样的冷脸,如何能不叫人寒心呢?
情绪激动和累到极致的时候,张芝兰心里难免生出过抱怨,但是事后平静了她心里又忍不住愧疚。因为他们每个人表现出来的冷漠都是有原因的,而这原因和她却是有一定的联系的,她又能怪谁去呢?
易子乾以前是个多么活泼的孩子啊,要不是后来她和易广胜天天三更半夜吵架,怎么会造就孩子这样的性格呢?
所以,很多时候,张芝兰在看到易子乾的时候心里都是愧疚得不行的,但是她心里又有一股傲气,让她不愿意拉下脸来向易子乾道歉,所以她很多时候会选择沉默,选择忽略这个话题,但她却不知,有些话不尽早摊开来讲,就会一直隔在他们之间,时间越久,隔阂就会越深,到时候就再也没有办法修复了。
每天工作上的事情让张芝兰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回到家还要面对易广胜,这真的是让她身心俱疲。
易广胜每天在外面干什么勾当她还不清楚吗?可每回和他理论,他却又总是隐瞒不说,直气得张芝兰火冒三丈,若不是奈何还没找到切实的证据,张芝兰定不会容忍他到今天。
以前他们的感情是那么的好,可现在只有无尽的争吵,她累了,真的累了,吵不动了也不想吵了,她多么想就此离开这个家,可是又想到那个孩子,让她怎么也狠不下心离开了,她当妈的时候已经狠过一次心了,现在可不能再狠一次心里,不然她真的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一些不愉快的记忆闪过脑海,让张芝兰好容易才逼回去的情绪又涌了出来,且来势比上一次还要凶猛,以至于她还来不及做好把它逼回去的准备,那滚滚珠子已经措不及防的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张芝兰慌忙抬手去擦拭、去掩饰,但都是徒劳,那些珠子早已像决堤的洪水,是势不可挡的。
但张芝兰性子倔强,始终不愿意让自己露出软弱的一面,所以她还在拼命的抬手擦拭眼泪,但眼泪决堤的速度却远远快过她的手速,无论她怎么擦,脸上的泪痕都掩饰不住了。
她终于还是痛哭了出声,却不同于嚎啕大哭,哪怕在情绪奔溃的时候她都不忘压抑自己,努力的让自己哭得很小声。
很多人都只看到了她的成功,很多人都只看到了她的泼妇,却没有一个人看得到她受过的苦,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曾经失去过什么,没有人知道现在的她也不是她自己像要的。
他们的责怪、他们的抱怨、他们的不理解都是一把把利刃,狠狠的刺入了她的心底。
美妇人哭得悲痛,诺大的客厅里她显得是那样的孤独和那样的无助。
卧室内,易子乾也不曾安睡。
易子乾一向是个浅眠的人,而且他的听力也比一般人的要敏锐,任何一定微弱的声音都很难逃过他的耳朵,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细微的声音更是无法忽略了。
黑暗中易子乾躺在床上,他并没有谁,而是睁着一双黝黑的眸子紧紧的望着窗外的皓月,天幕漆黑,只有那一轮圆月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客厅外的痛苦声不曾停止,易子乾的心里却空得什么也没有了。
炮炮在易子乾的抚 摸下渐渐进入了梦乡。
易子乾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明明今天坐了一天的车,应该是很累了才是的,可他现在却精神的很,半点睡意也没有。
第二天,易子乾是被从窗帘缝隙里溜进来的太阳光刺激醒的,他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闹钟来看,才发现已经七点半了。
看到闹钟里指针的指向,易子乾瞬间就清醒了,连忙冲床上跳起来,要知道今天可是要上学的,像他这种从来不迟到的学生难道今天也要迟到一回了吗?易子乾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连忙起来洗漱。
匆匆安排好炮炮,易子乾连自己的早餐也没空去买就急着上学去了。
昨天晚上他原想着自己是会彻夜失眠的,没想到在天快亮的时候竟然睡了过去,这一睡睡得还沉了,连闹钟响了都没注意到,真是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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