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澜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战俘 > 第71章 鸠占鹊巢
曲朱两人又茫然了,听这两人的话音好像并不是他们刚刚理解的那个意思,这是在说什么呢?

魏钧和方谨初都没给他俩解答疑问,方谨初把“利国利民”四个字在心里默念了一回,魏钧扭过头来对着旁边两人说道:“正杰阿琇,一会你们去安排一下,咱们休整一夜,明天一早出兵追击羌戎。”

这是正经事,二人凛然称是,方谨初补充道:“谢泽将军率领靖安军驻扎在离此地四十里之外,丰野军损失惨重,此去须得把这帮胆敢进犯的贼人一个不少地留在境内,你们再带走两万靖安军吧,给我留一万人就够了。”

魏钧皱眉沉吟,曲正杰奇怪地道:“惠宁,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方谨初安然端坐着答道:“我答应了孟长策,须得留下来帮他做一些事。”

曲正杰脱口而出,问了刚才和魏钧同样的问题:“你答应他什么了?”

方谨初沉默不语,明显是不愿意回答。

曲正杰不是笨人,见状已经反应过来,大急:“你把我们摘出去,自己留下来究竟想做什么?你跟孟长策那是与虎谋皮,我们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方谨初微皱着眉勉强开口:“你不用担心,我能保住自己,我答应他的事跟你们没有关系,你们也帮不上什么。”

曲正杰被他生硬的口气硌得有点不舒服,什么时候惠宁和他们要分“我”和“你们”了?他待要开口,魏钧伸手按住了他,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道:“正杰,阿琇,你俩先出去,去安排明天出征的事。”

曲正杰张了张嘴,衣服又被身后的朱琇拉了下,他看见魏钧的脸色沉了下来,还透着疲惫至极的灰白,顿时不敢再言,干干脆脆地站起来,道了声“卑职告退”,拉着朱琇一同走了。

帐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魏钧愁眉苦脸地揉着眉头不说话,方谨初也不出声,小心翼翼地分辨魏钧的脸色,心中惴惴不安,想着莫不是老天怪他太贪婪,连这半日安稳都不肯施舍给他?

魏钧没有注意到他这副表情,此刻他脑子里“嗡嗡”声响成一片,感觉随时可能会晕过去,思维死死地锈在一起结成一个混乱的疙瘩,他和这团疙瘩努力搏斗了半天,最终仍然不得不放弃。于是他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浮起来:这是在顾虑什么呢,惠宁又不是别人。

于是他直截了当地开口:“我给你一通鼓的时间,你给我把瞒我的事都说出来,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顿时方谨初心里就好像真的“嗵嗵”敲起了战鼓,他张着嘴惶然望向魏钧,把刚刚打好搪塞对方的腹稿忘的干干净净,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最后一次机会”是什么意思?

他在孟长策面前以强大的底气毋庸置疑地表示他有绝对的把握影响魏钧的决定,在心里计算了无数种应付魏钧的方法,结果真正交锋的时候人家不过直来直去了一回,他就立马溃不成军。

方谨初结结巴巴地“我……你……其实……”了半天也没把舌头捋明白,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落在魏钧眼里就成了油盐不进,于是方谨初就见他的小花哥哥怒意更盛,愈发方寸大乱。

心虚啊!方谨初痛苦地想。

这叫什么事!魏钧愤愤,这死小孩属榛子的吗?一条缝都这么难撬。他忽然“嘭”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指了指方谨初,方谨初心里跟着他重重一跳,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就听魏钧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管你应了孟长策什么事,你之前一直瞒我的我也不问,你给我记住,你是我的人,你所有的事情都跟我有关系,天塌下来我帮你扛着!”

这句话炸雷一样轰在方谨初脑海中,他原本真的没想给自己留下一点希望,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他都做好了应对魏钧任何责难的心理准备,可是魏钧却用截然相反的态度,惊涛一般重重冲击在他的心防之上。

魏钧就见他的拗小孩傻呆呆地瞅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忽然竟止不住地流下泪来,又拼命地往回忍,慌慌张张地抬袖子去擦。

积攒的怒气瞬间泄了个干净,魏钧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他治军向来严格,手下人被他训得涕泗横流的场面绝不少见,可是换到方谨初身上他就特别受不了,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欺凌弱小一般,他手忙脚乱地把方谨初拉过来,低头在自己身上找了一轮,然后发现他这一身都让鲜血和泥土染得看不清颜色了,他只得放弃,伸出手掌去抹方谨初脸上的水珠。

厚厚的茧擦过方谨初的皮肤,带出一条微红的痕,魏钧叹气,用他自认为最柔和的声音低沉地说道:“好,我不逼你,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再说吧。”

他提高声音喊了一句“正杰,朱琇”,两人果然没有离开,而是等在了帐子外面,听见里面的动静忙又掀帘子进来。方谨初忙背过身去,不想让这两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就听魏钧吩咐道:“计划有变,你俩一会各自挑一个小队跟着我,然后把受伤的兄弟妥善安排好,剩下的人,都留给惠宁。”

方谨初愕然转身,不顾眼角还有水痕,惊诧莫名:“你说什么?”

魏钧板起脸来:“我不管你要干什么,都别想让我置身事外。我就算腾不出手来亲自跟你去,你也得用我的人。”

曲正杰和朱琇没有多么意外,魏钧挥挥手,说了声“去吧”,两人又转身离开,这次才真正按魏钧的吩咐做事去了。

里外无人,魏钧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然而目光却严肃异常:“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把他俩带走吗?”

方谨初愣愣摇头。

“因为这支军队,从今天起,会真正地听从你的命令。”

方谨初悚然,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就听魏钧语声变得轻微几不可闻:“哪怕你带他们去平都。”

这句话说完,魏钧不再理他,转身大踏步出去了,留下方谨初在原地,呆若木鸡。

不提方谨初心中的震撼,魏钧把丰野骑兵都留给了方谨初,自己带着几个亲信加入了靖安军。近几年他和靖安军的一切联络都在暗中进行,只是在明面上做出了自立门户的姿态,此等情形如谢泽等安亲王生前的心腹自然心知肚明,在他们的支持下魏钧顺理成章地接手了靖安军,朝北追击羌戎残兵。

便在此后不久,于紧急行军的途中,魏钧从谢泽的口中听说了那一夜在肃州城发生的事。谢泽用极简练的语言把安亲王战死始末,以及从丁杭嘴里问出的种种隐秘一起告知了魏钧,然后所有人都看见将军神色越来越凝重,怒气几乎要凝固成实质一般环绕在他身周,却又被强大的克制力稳稳压在心里,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就似一把锋利的刀剑,给人以凛冽的压迫感。

跟在魏钧身后的曲正杰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他不由惴惴,嘴唇动了动想问怎么了却不敢开口,然而就在他觉得魏钧要当场暴怒的时候,却在下一个瞬间,熊熊燃烧的烈火骤然熄灭,就见魏钧好像忽然想通了一件什么事一样,眼睛里爆发出巨大的光彩,竟然分辨不出是极致的惊怒,还是惊喜。

太邪门了,曲正杰想,将军到底是知道了什么啊?

魏钧没让他猜疑多久,转头和他哑声说了一句:“你知道吗?咱们王爷,还有一个儿子活在世上。”

什么?曲正杰猛地拉住了马缰,用力之大让战马直接一声长嘶抬高前蹄立了起来,往后倒退了几步,险些把曲正杰摔下马来。曲正杰一面手忙脚乱地控马,一面朝着魏钧疾呼:“你说什么?”

作为安亲王实际上的养子之一,他的心态和魏恒当时很像,并且因为亲眼见过安亲王的悲苦,而对这件事多年耿耿于怀。巨大的惊喜面前,他连敬语都忘了,拎着马缰蹿了过去,差点直接撞在谢泽马上,一连串地追问“你说真的?你怎么知道?他在哪?他是谁?”

魏钧勒住了马在原地站定,脸上依旧是悲喜难言的神色,谢泽面色复杂地给曲正杰又讲了一遍,把他听得喜出望外又火冒三丈,在那里一个劲捶胸顿足。魏钧扭过头去不再看他,更不出一言,因为此时他的心里,除了一张脸,一股奔腾不止的情绪,什么都装不下了。

他已经猜出了某人一直隐瞒的实情。

那个人,在十六年前从富贵乡里凭空落入他们那个边陲小镇,那个人说他来自京城,说他的父亲和伯父无所不能,那个人在十五年后凭借一封无人能够破解的密信就和他们取得了联系,却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那个人愿意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而从无所求,那人眉眼含笑地唤他“大哥”,那人心急如焚地担忧安亲王的处境,他见过那人多少次的欲言又止,多少次的意味深长。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傻惠宁,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怕我不信吗?还是……

此时一切事情还没有发生,魏钧虽然在临走前猜到了几分方谨初的打算,并因此把麾下精锐尽数留给了他调遣,可当时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猜出这许多隐情,一瞬间他只觉得十分茫然,不知道惠宁到底准备掀出多大的风浪,不知道如果他的身份公告于天下,会对整个朝局以及他本人有怎样的影响,他的身份,他……

他怎么会是义父的儿子?

他……是义父的……亲生儿子……

魏钧躲躲闪闪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生出一种巨大的心虚,感觉自己其实就是那只占了鹊巢的斑鸠。原来惠宁才是真正的天潢贵胄,才是应该继承安亲王所有权势与荣光的人,他魏小花只不过是个穷小子罢了。而现在真正的王子流落异国饱受苦难,反倒是他这个农民的儿子成了救国救民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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