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澜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战俘 > 第210章 一意孤行
他闭目沉思,想了半天不得要领,正要放弃,忽然眉心一皱,除非……他猛然想起在新陵的时候,见到死里逃生的儿子,再看看得魏钧出手保全的长子,孟长策难得地没有像以往他见过的那般笑里藏刀,却向他恳切地道谢,当即就给魏钧写了回信,答应了郡王所有的要求,还让他转达说一定会配合陛下与郡王行事,但只有一件事,他迟疑之后仍旧向他问出了口。

那便是关于陛下是如何看待雍王。

谢詹之还不知道方谨初有意立怀璋为储,更不知道魏钧他们关于先帝遗诏的猜想,但他却很明白孟氏同废帝之间的恩怨绝无半点和缓化解的可能,他一定比谁都害怕雍王将来得势,如此说来,难道说害雍王的是孟氏?是仍在平都与他结盟的哪家?

可是正因为这些往事仇怨连他都清楚,那有没有可能对方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把嫌疑引向孟氏?

种种想法貌似清楚又互相矛盾,而在他胡思乱想的这一会,另外几个太医都已经看诊完毕,所有人都一筹莫展,在旁边跪了一地口称“无能”,这也在意料之中,只是却没被方谨初叫起,令他们在夏夜的烛火下汗直往下淌。

“爹爹……娘,娘亲!”昏迷中的怀璋忽然无意识地发出几声呓语,声音微弱,却如同鞭子一样抽在几人心头。

很快张院判与丁杭一起从内室绕了出来,众人猛然抬头望过去,然后不需要说话,就已经从两人的脸上看到了答案。

白福敬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招呼也不打,就朝殿后厢房冲过去,那里关着景行殿除了这间屋子里之外上上下下的所有宫人和侍卫。

丁杭的双眼已经血红,这是他的学生,他故主唯一的血脉,他将来的主君,一个天赋极高的八岁幼童,正在他面前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可是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苏芩芳僵硬地扭头望向方谨初,年轻的帝王坐在那孩子床边,只看了一眼张院判的表情就把目光转回了怀璋的脸,面上像镀了一层坚硬的铁,让人连“节哀”二字都无法开口;而大司马自进来之后就在屋子中央一步未动,好像把自己也变成了一根柱子,和四角的那几根一起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顶棚。

间或有侍卫匆匆赶来,向他们禀报外面调查的进度,每来一个人,就抽走了一根那孩子的救命稻草,所有人脑中浮现的都是三个字:来不及。

世间多少悲哀,在发生的当时也不过是这三个字,来不及。

便如一年以前,方谨初在西宁野外的山坡上,得知他没有来得及见到他的父亲。

渐渐连禀报的人也都不见。

“退下吧。”

微哑的声音从皇帝口中说出,地上的太医和屋角的那些宫人忙不迭地倒爬着往出退,剩下的人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在不在“退下”的行列中,反正魏钧和苏芩芳谁也没动,丁杭和张院判抬头望了望皇帝的神色,迟疑着停在了当地,谢詹之先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左右看了看也站住了。

方谨初慢慢地站了起来,魏钧立马跟着他开口:“你要做什么?”

“我要救他。”方谨初平静地道,眼中已不再悲伤,只剩下了笃定。

“可是找不到中毒来源,找不到就没办法对症下药,没办法对症下药就不可以……”

方谨初打断了丁杭念经一样毫无意义的重复,简单地说:“我可以。”

“您有办法?”苏芩芳哑着嗓子问,心中重新燃起希望。是啊,他的陛下一向神通广大,他们没有办法,不代表方谨初也没有。

谢詹之亦猛然抬头,第一次不顾尊卑地直直盯向方谨初的眼睛,心中浮起欣喜。虽然他不认识雍王,也和废帝没什么情分,可他到底才十五岁,即便仅仅出于少年人的良知,也极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得救。

“你要付出什么代价?”魏钧却不但没露出丝毫喜色,反而比今夜任何时候表情都可怕,几乎有种绷不住的仓惶和愤怒。

苏芩芳倒吸一口冷气,暗骂自己愚蠢,是啊,这么厉害的毒,北靖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如果方谨初真有办法解决,怎么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又怎么会直到现在才开口?

恰在同一时间,张院判“扑通”一声跌跪在地上,大呼了一声“陛下不可!”

白发苍苍的头颅碰在地上,头发被劳累了一夜流出的汗水浸成一绺一绺的,眼前金星乱晃,他全然顾不得,不等魏钧或是谁询问就一股脑地往出说。

“武威七年,故安亲王妃误食毒药,王爷用内功把毒渡到了自己身上,事后昏迷了七日,又卧床养了一月才勉强恢复。陛下,老臣知道您的想法,可是雍王殿下的毒比当年您母亲严重得多,您万万不可冒此奇险!老臣知道您武功盖世,可是您的身子本身就损耗过重,全靠您的内功撑着,如果您拿内功救了小殿下,您自己必遭反噬啊!”

霎时间屋中一片静默,谢詹之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立马被他丢在了脑后,反而开始拼命想该怎么阻止皇帝。

怎么可以有这样荒谬的事?

“我和陛下,学的是一样的内功,”苏芩芳忽然踏上一步,把张院判从地上搀起来,神色无比认真,“张爷爷,劳烦您跟我说说,该怎么做?可不可以由我来做?”

魏钧亦默默看向张太医,却没说什么,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多花些时间好好学学内功,为什么他不能在这样的时刻以身相代。

“……恕老朽直言,苏大人,您的功力和当年的王爷还有一定差距,当初安王爷是靠强悍的内功扛过了王妃中的毒,如果强行把毒过到您身上,老朽同样没把握救活你。”

“如果我不计生死呢?可能救得了殿下?”苏芩芳冷静地追问。

魏钧把目光从张院判脸上移开,扭头瞪他,低声喝道:“你给我闭嘴!”苏芩芳却不为所动,认真地盯着张院判,等他的答案。

他在心里盘算,如果面前躺着的,是北靖未来的储君,那么他也不是不能舍了这条命,以全忠义。

张院判摇头叹息:“过毒之事,需要一气呵成,凭苏侯您的功力,还没等您成功就毒气攻心了。现在老朽已经想办法暂时压下了小殿下的毒,一时三刻还不至于丧命,一旦勾动起毒势而又不能尽除……那可就回天无力了!”

方谨初没有打断他们,一直听到此处,才再次开口:“我来吧,我可以的。你们放心,我并不是要拿命去拼,我在西宁学过一种解毒的法子,只是用的药有些猛,怀璋他禁受不住,换我来我有把握保住自己。”

乙九自跟随方谨初进来起,就一直把自己隐藏在了无人觉察的某个角落里,屋里的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直到此时,他才忽然轻飘飘地从房梁上落下,对着方谨初认真地说:“小十七,不可以。我知道你要怎么做,你不会死,可是你会身体大损,内功尽失,减寿至少十年。”

方谨初无奈摇头,身体居然彻底轻松下来,“哪有那么严重,我真的有把握……”

“什么把握!”苏芩芳让他弄得心情忽上忽下变了几回,听到此处断然低喝:“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你都说了要下猛药,怎么可能不损伤身体,你他妈知不知道你是皇帝!别说他还不是太子,就算他是你亲儿子,也轮不着你来拼命!”

他一脚朝魏钧踹过去,“姓魏的你倒是说句话,你就看着他这么胡来,啊?”

谢詹之这是第一回听见“太子”的说法,心中震悚,丁杭抬头望向屋顶藻井,蓦然流下两行热泪。

“陛下!”他忽然冲着方谨初跪下,字字哽咽,“请您以江山万民为念,切不可为殿下冒险。眼下……眼下……请您万万珍重!”

他说什么呢?说新政的紧要?说南方尚未稳定的局势?说北方未及应对的危机?说北靖这十余年来的动荡与隐患?千千万万又有哪一点是他们那位皇帝不清楚、不明白的?

雍王若夭折固然令人悲痛,可什么都比不上皇帝本人以身犯险,利弊太过一目了然,丁杭第一次感到自己口齿过于笨拙,分明是显而易见的道理,他本应该口若悬河有理有据地说服他的君主,可为什么他怎么也想不出来,他还能说什么。

他们的皇帝方谨初,要救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与利害因果都不相干。

众人一起感觉无力,天长地久地相处下来,他们都知道他们的君主看似比谁都好说话,只要有几分道理他就会认真考虑,可一旦是他下定了决心,那便再没有任何更改的余地。

方谨初果然也并没解释什么,只简单地说:“别想太多,朕不是冲动行事。大哥,一切都拜托你。”

他视线与魏钧碰了碰,微微一笑,就迈步往怀璋床前走,魏钧蓦然上前一步,不顾旁边那几人还在盯着看,一把把方谨初箍进了怀里,态度无比强硬。

他贴在方谨初耳边,一字一句地说:“惠宁,我不拦你,只是你要记住,万一有什么危险,你就会剩我在这世上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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