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城人民法院。
苏小南跟着安北城驱车赶到的时候，法院门口的台阶下方已经围满了人。
人群里议论纷纷。
除了一群好事的吃瓜群众之外，剩下的是一群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了。
与死神集团有关的案子，这些年来大大小小共计有上百个之多，但就数三年前的滇西大案和这一次死神首脑跛爷受审最引人关注。
开庭的事一经媒体发酵，轰动海内外，因此现场除了国内的记者，还有几个拿到了采访资格的海外媒体记者。
阵势很大啊！
除了案件本身的意义，代表着正义向邪恶的宣战外，另外一个最引人关注的八卦焦点，其实就是跛爷的身份了。
按说这件事很隐蔽，属于安家秘辛，知道的人很少，安家也从来都不愿意张扬出去，可不知道为什么，不知不觉就传了出去。
不少人知道跛爷和安家有点关系，可具体是什么却众说纷纭，经众人之口传来传去，衍生出了无数个版本，其中流传最广的还是私生子一说……
“安公子来了！”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
不待苏小南回神，就看到一群人的目光探照灯似的扫了过来，复杂的，探究的，再加上一堆话筒和摄像头，搞得她心里有些烦躁。
“让一让！”
丁寅微笑着上前挡在他们面前。
“麻烦大家让一让，庭审快开始了，我们赶时间，谢谢！”
他说得很客气，可记者这种生物什么时候会因为人家的客气就退后呢？干系饭碗问题，他们一个个不仅不退，反正都拥了上来，朝安北城的身边挤。
“安公子，可不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安公子，就耽搁你两分钟就可以吗？”
“安公子，方便问一下……”
人群的嘈杂声锣鼓似的，嗡嗡入耳。
听着听着，苏小南胸口一闷，突然有点晕。就像犯了低血糖似的手盗汗心发慌，这种感觉让她对今天的情况莫名有一点害怕……
“安北城，我好难受。”
被人一挤，她眼前冒着星星，视觉不清。
“让开！”
安北城稳稳扶住她，目光冷冷扫向记者。
“我爱人身体不舒服，你们让开！”
同样的一句话，丁寅说出来，没有一个人让开，可是安北城一开口就杀伤力十足，字字句句如刀刃，带着刺骨的寒冷。
人群突地就安静了。
站在他面前的一个女记者，被他冷冽的视线一剜，怔了一瞬，脚步不受控制地倒退一步，径直让开了路。
安北城这个人天生威仪，气场全开的时候不生气也能吓死个人，更何况他看见苏小南这样，言词间有着控制不住的怒意？
没有人说话。
可人群自动分开成两行，留出了道路。
这情形，连台阶上拉着警戒线的法警都呆住了。
安北城不理会任何人，扶着苏小南从中走过，终于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下，顺便进入了法庭。
唔！
苏小南虚脱一般坐下来，捂着胸口，双脚有点乏力。
“刚才差点晕过去。”
“能撑下去吗？”
安北城握着她的手，越发有力，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就像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让她深呼吸一口，脸上也有了笑容。
“缓过那股子劲儿就没事。可能是没吃早饭的原因……”
“让你吃，你不吃。”
他冷着脸，摆着一副“你活该”的表情，冷冽的眉眼间透出来的还是醋意。
因为今儿阿麦开庭，她连吃饭都没心思，这不是让他气恨又是什么？
他那边暗戳戳地吃着酸味儿，苏小南刚缓过神来，却没有工夫琢磨他的心思，完全没发现他的脸色，只拿看向庭审现场……
庄严的国徽，严肃的法警。
整个现场透露出一种紧张的气氛。
骚动中，一群法警压着以跛爷为首的被告……死神集团成员慢慢走向了审判席。
犯人一入场，庭下就响起了窃窃私语。
与案件相关的人……安正邦、雷荆山、安瑜等等都坐在前排，默不作声。而苏小南的眼中，这时看不到别人，烁烁的视线只落在阿麦的身上。
他瘦了。
不是瘦了一点，是瘦了一圈。
在滇西的时候，他是一个身强体壮的汉子，粗活、重活、脏活什么都干，身上的古铜色肌肉配上滚滚的汗水，那就是力气的象征，曾让无数小姑娘为之面红心跳……
可今天戴着手铐站在审判席上的他，苍白的面孔，憔悴得像缩了水，头发也在看守所被剪成了极短极短的寸发，让他的脑袋看上去有一点发亮。
要不是太熟悉，苏小南几乎认不出他来。
好在他精神头还不错，不像在看守所被欺负过的样子。
大抵感受到她的视线，阿麦也看了过来。
隔着十余米的距离，他看见她，眸子眯了眯，面容似乎更深邃了几分，让那一抹突然扬在唇角的笑，变得更为纯粹。
没有了残忍无情的獠牙，没有了战场上的血腥，这样子笑着的他，几乎让人无法想起他那一个令人惊悚的身份。
就好像他只是阿麦。
滇西那个阿麦，老实憨厚的阿麦。
没有尖锐的棱角，也没有做过任何的错事。
可苏小南知道他不是……
至少，他不仅仅只是阿麦。他是跛爷，一个恶事做尽，受人唾弃的犯罪集团首脑人物，害得无数家庭妻离子散，害得无数人毁去一生……
念及此，她原本勾起的唇，倏地抿紧。
她想对他笑一笑，可在这样的时候，她却没有办法笑得自然……
矛盾。心酸。
此时情绪五味陈杂。
阿麦似乎有所察觉，嘴角颤了一下，勾得更狠，笑容竟变得明媚起来。
是的，明媚。
就在这个审判他的法庭上，他用一张牲畜无害的笑脸看着苏小南，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看到了久别重逢的心爱姑娘。释然的、愉悦的，甚至是……欢快的笑着，孩子气十足。
苏小南心脏一揪。
为什么要这样笑？
他不知道今天是宣判他未来的日子吗？
“请全体起立！”
沉重的法槌“嘭”地一声敲响。
庭审现场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现在我宣布——庭审正式开始！”
审判长一声落下，紧张的气氛再一次凝结。
而苏小南的心脏，也高高悬到了嗓子眼儿。
在大陆法系的庭审过程中，控辩双方的你来我往，其实是一个极其枯燥的，也是没有半点意义的。
因为，庭审的最终判决从来与控辩双方在法庭上的辩论没有太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