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钺走过去,季夫人抬目看她一眼,用下颔比了比对面的位置,''坐吧。''
她端着身子在对面坐下,不卑不亢的平视季夫人,''您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就不兜圈子了。''季夫人语气严厉,''和我们喻霖分手吧,你们不合适。''
杨钺已经猜到是这么回事,坐着,没动。
默然,不说话。
''别说我瞧不起你,你那些背傅,我先不谈,就说说你这私生活好了!''
季夫人弯身,从包里翻出一叠资料来,扔在她面前。
''你自己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眼有鄙夷。
杨钺狐疑的将资料拿出来,脸色微变。手,曲紧了,''季夫人,你调查我?''
季夫人冷笑,''这可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就这么擅长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而且,喻霖和锦川还是两兄弟!杨姐,你手段可真行啊!''
杨钺紧咬下唇,没说话。
关于这一点,她无力反驳。也无话可说。
''一个学生,私生活就这么混乱,随随便便和男人开房,床,你父母知道么?''
杨钺脸色发白。
父母都是老师,思维并不开化,她家教甚严。
所以,婚前性行为这种事,对他们来说真的是一件很大的冲击。
她不敢想像后果。
''还是说,他们就是这么教你的?''
''季夫人,您指责我就行,请您不要指责我父母。我谈恋爱的事,和我父母并没有任何关系。''
她辩解,微红了颊。
季夫人笑,''是呢,毕竟是书香门第出声,怎么会教出这种乱七八糟的女儿来?这样吧……''
她身子端了端,坐直了,''你要是不愿意和喻霖分手,也可以……这事儿,我就交给你父母好了。双方父母来谈这件事,我相信,会更好的解决。''
杨钺猛然抬头,''季夫人,您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季夫人像是抓住了她的软肋,比起杨钺略有些强烈的反应,她却是不急不缓,''学校刚通知了你,让你去奥地利留学吧?''
杨钺惊愕,而后恍然。
她安排的?
''这种留学的机会,对于像你这种情况的学生来说,是很难得的。所以,我奉劝你,好好把握,不要被一时的诱冲昏了头脑。况且,我们季家和你们这种普通家庭可不一样……我怎么会允许我儿子接收他表弟已经玩完了不要的女人?这不是活生生的朝我脸上甩巴掌么!''
季夫人的话,尖锐,刻薄。
杨钺手蜷缩在桌上,握紧了。指甲片,刻进掌心。
很庆幸,这间咖啡厅内,并没有多少人。
她遭受的屈辱,旁人不得见。
''您放心,这次去奥地利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她开了口,硬生生将心头翻涌的各种情绪压下。笑望着季夫人,''您所谓的季家和我们这种普通家庭有什么不一样,从您的言谈举止上,我想,我已经看得很明白。''
季夫人脸色难看。
这是反讽她?
''至于我和您儿子之间的问题,我想,您和他谈会比较清楚明白。还有,我想我必须和你说明白一件事……''
杨钺说到这儿,站起身来,从包里抽出一张百元的钞票,搁在了桌上。
垂目,看着季夫人,黑瞳不偏不移的盯着她,''求婚,是您儿子和我求的。并且,我已经拒绝。实话实说,原本我很遗憾,可是,在见过您两次后,我反倒觉得我这个决定很明智。''
这可真是只小辣椒!
就不知道喻霖那臭小子,好好的乖女孩不找,怎么找了个这般吃不得亏的。
季夫人恼得不轻。可是,杨钺却已经放下一百块,走人了。
小小的背脊,绷得僵直,不再回头。
''哈,她倒脾气不小了!''
杨钺从咖啡厅出来,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她眼眶酸胀。
前路,仿佛是条岔口。要么选择和他在一起,接受季家所有的瞧不起;要么,带着自己和母亲的理想去奥地利。
她迷茫。
想到要放弃他,心就割裂一样痛。
可是,要放弃自己的梦想,又觉得这辈子似乎会失去好些色彩。
回宿舍,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匆匆提着往车站赶。
路途中,手机响起过。是季喻霖打来的。她没敢听,就让它一直搁在书包里不断的响。
坐了两个小时的火车,回了小镇。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手机也被打到没电,关了机。
杨母见女儿回来,做了一满桌子好菜。
''多吃点,长点儿肉,一学期不见我看你又瘦了。''杨母给杨钺夹了菜。
杨父叹口气,''平时又要上学,还得工作,这么辛苦,能不瘦么?都怨我……''
杨父语气沉重,''爸要是会挣钱一点,也不至于让你们这么辛苦。''
''爸,你别这么说。我年纪轻,没觉得辛苦。''父亲的惭愧之词,杨钺听着觉得难受。
虽然,在季夫人眼里,父亲的职业不屑一提,可是,于她看来,是神圣且伟大的。
无论怎么样,父亲一直都是她心里的一尊神,她敬仰着,崇拜着,无人可诋毁。
''对了,钺钺,你先前和我说,申请去奥地利的事,怎么样了?有消息了么?''杨母想起这么个事来。
杨钺迟疑了下,轻轻点头,''有的。''
''那结果怎么样?''杨母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今天回来前,学校给了我通知……说是挑了我。''
''那可太好了!''杨母和杨父都心情激动,面露欣慰的光,''太好了!钺钺,这阵子你得好好补习一下英文了。学校里有说什么时候走吗?''
比起他们高昂的情绪,杨钺却是开心不起来。
''妈,我仔细想了想……''杨钺将筷子放下,郑重的看了眼母亲,''我不打算去了。''
''说的什么胡话?''杨母浅浅皱眉,''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
''我觉得在国内就很好。''
''不行!奥地利的音乐学院怎么样,你可是比谁都清楚的!不许胡闹!''杨父语态严肃,''再说,这去奥地利求学,也是你妈这辈子的梦想。当初要不是怀上了你,你妈现在也去了奥地利了!不管怎么样,你都要为你妈把这梦想延续下去!''
''可弟弟……''
''你弟弟的身体和治病的钱,都不需要你来管了!爸已经打算好了,下个学期我出去带带班,能赚不少外快。''
''爸,你身体已经超负荷了,不能再熬!''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杨母接了话,''你乖乖去奥地利,在那儿好好念书,就算是帮爸妈了。钺钺,你一直都很懂事,答应妈妈,别在这种事上犯糊涂。好么?''
杨母语重心长,杨钺抵抗不住。
她终究是默默颔首,没再说话。
晚上。
去医院看了弟弟杨城。他还是那样虚弱。比起同龄人,他要瘦小得多。
杨钺挽着母亲的手,往家里走。
想起季夫人那番话,只觉得心情更为沉重。季喻霖的生活那样光鲜亮丽,而他们家……
早已经被压得透不过气。
差距,又岂止是一点点?
想起那个男人,心情越发沉重了些。
杨母问:''怎么了?今天一回来就发现你唉声叹气的。''
''没事儿。''杨钺摇头。
''你这小丫头,不会是交男朋友了吧?''杨母胡乱猜测。
一句话,却踩在杨钺心上。她赶紧摇头,''没……没有。''
''嗯。你现在还小,才18岁呢!这会儿谈恋爱可是早恋。你还是学生,把书念好了就行,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可不准想。别怪妈没提醒你,你爸可是个老古董。自己18岁的女儿要敢恋爱,他会气死。''
杨钺听着,心里惴惴不安,心虚得很。
若是爸爸妈妈知道自己不但恋爱了,而且,还把自己都交出去了,那会气成什么样子?
不敢想。
回到家,洗了澡,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
床头,搁着向暔那支老旧的手机。关了机,一直没充电,没开。
她想试试一天没有那个男人的消息,不听他的声音,自己会如何。可是,不过才几个小时而已,她现在心里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
心上,也似在被什么啃噬着,好难受。
他们明明才分离几个小时而已啊……
什么时候,她竟然这样依赖他,这样没他不行了?
将来,在奥地利了,没有了他,自己又该怎么办?
她突然不敢想,心里很酸。
再忍不住,终于把手机冲上电,开了机。
果不其然,还不到一分钟,手机就疯了一样响起。
屏幕上,闪烁的是他的名字。她心揪紧,将门偷偷锁上,才把手机接起来。
''杨钺,你想造反了,是不是?''
电话才接通,那边传来一句厉喝。
声音很大,差点没把她的耳洞给震聋。
她轻咬唇,没说话。
终于听到他的声音了……
那么清楚,就好像,他真实的在自己身边一样……
''别不说话!你现在在哪?是不是一个人回老家了?''季喻霖怒火直冲头顶,忍不住,一个字比一个字的音还高。
杨钺听着,心里越发的酸了,酸得眼都红了。
即使他这么凶,可是,她却还是那样想念。如果真照季夫人说的那样,她选择去接受她的安排,去奥地利,那么……
这样的训斥,她是不是就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