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澜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退役后的病美人生活 > 第3章 第三章
icu病房里光线很暗,陈鹿躺在病床上,身体被层叠的监护仪器遮掩着,白色医用床单下连胸口起伏都看不清楚,只有呼吸器的抽气声和心电图规律的滴滴声证明他还活着。

魏哲轻手轻脚地走近病床,陈鹿就虚弱地半睁开眼睛,眼神依赖中带着几分恳求。很显然,假造病例的事情陈鹿也知道个七七八八,或许甚至全都知道。

可是,当魏哲看着陈鹿脸色惨白,嘴唇绀紫,浑身插满各式各样的管子时,魏哲真的是一点也狠不下心责骂他,心里像被灌了酸水一样难受。

一个心脏病人是怎么撑得下这么多年残酷的训练的?他到底私下里忍过多少疼痛,却还要费心隐瞒着所有人?

魏哲轻轻握住陈鹿搭在床沿上冰凉的修长手指,看向那双半阖的恳求的眼睛,茶色的眼珠周围还都是蛛网状的红血丝,可能是身体太过于虚弱,眼皮早就坠坠地眨巴起来了,仿佛困倦得随时要昏睡过去。

“你不用担心,外面那些事儿都有我在,你只要好好休息就行。”魏哲安慰着他,想让他尽量安心些。

但陈鹿听见他的声音,反而颤抖地抓住他的手,用力得指尖都有些泛红。他嘴里还插着呼吸导管,并说不出话来,只是嘴唇蠕动几下,透明导管里的白雾浮现就变得异常急促。

“别急,小鹿,你别急,”魏哲赶紧回握住他的手,轻轻拍拍他的手臂,“没事的,我都知道了,都由我处理好不好?我……”

魏哲还安抚着他,却感觉到他颤巍巍地在自己手心写下“比赛”两个字,。

这个傻瓜,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那个破比赛。

可魏哲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比赛的事情,按照医生的说法,别说比赛,陈鹿以后像正常人一样活着都很困难。可是陈鹿又那么重视,甚至那么向往作为运动员的比赛。

他正犹豫之间,却看见陈鹿勉强冲他笑了一下,那笑意或许是想表达“没关系,我已经预料到了”的释然,但魏哲却看出更多的失落来。

陈鹿总是这样,遇见糟心事总先安慰别人。

十二岁那年,陈鹿接受国家队预备役的选拔。游泳运动员的身材比例最好是上半身和下半身一样长,这样更有可能通过训练取得好成绩。

可陈鹿的腿长太多,根本不能满足条件,也就自然而然地被认为是没后劲的小孩,第一轮的就被淘汰了。

魏哲那时候想方设法地安慰陈鹿,把家里最好玩的游戏光碟都拿出来。可当见到落选的陈鹿时,陈鹿反而先说:“害,没关系,说不定明年我的上半身长长了呢,我还小嘛。”

可任凭如何掩饰,眉眼里还是渗出难过、失落,甚至自己当时无法理解的情绪。

之后,陈鹿整天整天的泡在游泳馆里,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要节约着用,整整大半年没和他出来玩。终于在13岁被选为国家队预备役,当然不是因为身材,而是因为甩第二名近一分钟的成绩。

“嗯……”陈鹿鼻腔里插着的吸痰管里,忽然析出些淡黄色的粘稠液体。这显然弄得他有些不舒服,眉头都难受的皱紧了,眼睛不由得紧紧闭上,睫毛微颤着似乎在抵御疼痛。

“怎么了?要叫医生吗?”魏哲紧张地看着他,急忙在床头找呼叫铃。

但陈鹿却只是摇摇头,显然还有事情想要和魏哲说。他想忍住胸口刀割似的绞痛,可浑身就像是被车轮撵过去,身上的肌肉酸痛得动弹不得,手臂虚软得像是做了几千次的拍水,手指抖得连个完整的字都写不出来。

这事情他从没和魏哲提过,原本按他的计划,一辈子都不用和魏哲说,但却没想到要在这种情景之下必须说出来,急切却又滑稽。

“父母?父母什么?”魏哲勉强辨认出陈鹿写的两个字,但果然觉得莫名其妙。

陈鹿微微叹口气,心脏抽痛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在不停地敲击他的脑袋,溺水时的心悸和无力感好像又袭上心头。

他哆嗦着手指在魏哲手心里胡乱画着,越画越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仿佛自己的脑袋先乱掉了,意识也慢慢飘离出去,在绞痛和眩晕中沉浮。

之后,他隐约听见魏哲焦急惊恐的叫喊声,夹杂在嗡嗡的耳鸣当中,像是“小鹿”两个字。

啧,早就让他不要这么叫自己,好像叫小孩似的。但他喊得那么关切又心碎,陈鹿竟然也不好意思打断他。

医护人员涌进病房里,把小小的房间塞得满满的,魏哲被两个护士推了出去,病房里心电监护响起尖锐难听的警报声。

当那焦急的声音逐渐远离消失的时候,陈鹿才又想起来,自己急着想要和魏哲说的话:无论我父母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无论有多么确凿无疑的证据,你都不要相信!

陈鹿的意识迷离着,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那个炎热暴晒的午后,那个充满欺骗的午后。

那天,太阳很晒,晒得仿佛柏油马路全都要融化掉,柳树的树皮都因此龟裂。幼小的陈鹿从国家体育局失落地走出来,他以第一名的成绩饱含着希望,却终究是落选了。

其实,那时陈鹿已经隐约知道,自己和其他运动员不同。其他人不会总是心口绞痛,不会喘不上气像要把自己憋死,也不会突然眩晕得摔倒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保守这个可怕的秘密,但却明白,这些与成为一名优秀的游泳运动员的要求背道而驰。

或许体育局的裁判和教练的判断是对的,他根本不是当游泳运动员的材料,他理应被淘汰。

陈鹿失魂落魄地站在体育局门口的马路上,等着教练带其他队员一起回省队,抬头却看见父亲的汽车停在马路旁。

那是用魏氏给的助力金买的,夫妇俩几乎贪下了所有的慈善款项,只给陈鹿微薄的生活费。但当时的陈鹿并不知情,对于从小就被丢到体育队他来说,父母意味着糖果、冰激凌,和不用训练的休息日——全都是美好的东西。

他兴冲冲跑到车窗前,幸福得被母亲抱上车。那天没有弟弟在后座精神失常的尖叫,也没有母亲怒声的训斥,父母都像是梦里那样平和、亲昵。

哦,也许这就是梦,是自己美化后的记忆。

但美梦在汽车开启的那一刹那间就破碎了。

母亲在后座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妈妈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在陈鹿的印象里,母亲很少自称妈妈,或许那是唯一的一次。他坐直了身体仔细听着,母亲又说:“这件事对你来说很残酷……”

“比落选更残酷吗?”稚嫩的陈鹿忍不住问,他以为他已经经历了世界上最最最痛苦的事情。

“你不要打断我!”母亲三两句话就又发起怒来,仿佛耐心用完似的,暴躁地说,“你根本不是我们的小孩,你知道吗?!魏哲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是健康的!”

12岁的陈鹿呆呆地坐在座位上,这件事情远超他的接受能力。母亲拿出沓文件,一股脑地塞在陈鹿的怀里,陈鹿的手指被锋利的纸张割破了,洇出鲜红的印迹。

“这是亲子鉴定,你们当时被抱错了。魏家发现的时候你们已经年龄不小了,魏家当然是更愿意要魏哲那样一表人才的,不愿意要你这样的小鸡仔。所以我们被迫改了出生证明,认你当儿子。”

陈鹿的眼泪不知怎么着,吧嗒吧嗒地打湿了手里的纸张。

“我们当时也是看你能游泳才留下你的,可你现在被查出来有先天性心脏病,又被国家预备役刷下去,以后能不能接着游都是问题。我们要去换回我们的儿子!”

“能,我能,能……嗬嗬能……”陈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眩晕得浮现出一块块黑斑,心脏揪痛得仿佛要被挖出来,浑身都抽搐得不成样子,不一会儿就喘不上来气,窒气得晕厥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那是他第一次发病严重到心脏骤停。

大概是因为年幼的慕孺之情,他别扭得大半年都没和魏哲说话,发疯似的扑在游泳训练上。

他下定决心隐瞒起病情,把所有比赛的奖金都交给父母,只想让父母不要抛弃自己,不要让自己成为孤儿。

可就在16岁,被选入国家队的那天晚上,他在父母的衣柜里看到了一柜子的伪造的亲子鉴定,几乎涵盖了能他叫得上名字的所有年龄相似的小孩。

“唔……”身体的疼痛换回了陈鹿的意志,他看见白色的医院病房天花板,又闻到了熟悉却难闻的消毒水味。

看样子是被转到普通病房了。

他又熬过了一劫。

陈鹿叹了口气,当年愚蠢的把戏只是骗骗小孩子罢了,只能说自己小时候太蠢了。

可现在那两个骗子的骗术倒是日益精进,又不知道会撒什么弥天大谎。

在病房外的走廊里,所有人都讶异地看着陈鹿父母手里的一份遗书。

“你们是说,”魏哲的声音有些暗哑,“陈鹿这么多年的伪造和忍受,都是因为想陪在我身边!?”

“是啊,小鹿的遗嘱里都写得清清楚楚啊,呜呜呜呜,我苦命的孩子!”

“可是,这遗嘱里怎么还有给叶祈的话,‘因为命不久矣,所以才只敢针锋相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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