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尚书走在宫中,眉头又是因为紧皱,所以又在拐角撞上了一个人。
这一撞,嘿,还巧了,又是那张太医。
“张太医,我俩算不算无巧不成书?”尚书调侃。
太医也笑了笑,道,“李太医,瞧你思绪愁容,又是有何烦心事?”
尚书又是大叹一声,“唉,别提了,张太医你说这事邪门不邪门,我刚拿着你给我的画像出宫,还没走出几条街,就真远远看到一戴着薄纱的女子,那眼睛,与画像中的简直一模一样。”
“我当时心中一喜,立即大步上前看,可走近,才发现那女子的脸上,有着一块连薄纱都遮不住的红痕,十分的深和骇人。”
“我当时真是吓了一跳,感觉就转身走了,唉现在想想,我当时的举动,似乎有些不妥,我真怕那姑娘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创,那我可真是愧哉愧哉。”
太医一听,原本还笑着的脸,立即陡地一凛。
脸上带着红疤的女子,那不就真的是云紫音吗?
要知道当初云紫音被慕容嫣用木炭烫伤了脸,那红痕,可是他亲眼看见的!
太医按耐住心中的激动,和尚书随便说了几句,就大步流星地来到了御书房。
太医连门都忘了敲,就冲了进去。
东方律冷冷抬眸,“张太医,是何事让你如此焦急,连基本的礼仪,都忘记了。”
太医连忙称错,然后话语一转,道,“皇上,云姑娘还活着!”
东方律手里的奏折啪地一掉,那瞳仁里,是剧烈的颤意和震惊,“张太医,你刚刚、说什么?”
太医道,“皇上,老夫知道您和云姑娘的事,当初云姑娘被大火烧死,我其实心中万分悲痛,我知道真相,但我却不敢告诉你,老夫心中一直自责,今日,我对尚书说可以循着云姑娘的画像,找同样容貌的女子,尚书去找了,而他,也真的看到了云姑娘!”
“云姑娘脸带薄纱,脸上有着当初被炭火烫伤的红痕!”
“皇上,云姑娘没有死,她还活着,现在就在京城里!”
砰……
像是风一样的声音,震过倒地的龙椅和落了一地的奏折。
东方律提气,连步履都顾不得走,直接飞上屋檐,一路,飞出了城墙外。
“天、那、那是皇上么?”
城外,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那一道从一处屋檐,飞到另一处屋檐的矫健身影,那代表了权势的皇袍,就算想让人忽视都难。
可,皇上怎么可能突然在皇宫外飞檐走壁?
是有人故意模仿了皇袍,来装皇上吗?
百姓不解,也无从去解。
因为东方律飞得太快了,他几乎就是以鹰的速度在寻找着云紫音。
街上的行人那么多,他却仿佛长了鹰眼一般,犀利地辩着。
终于……
在人越来越少的一颗大树下,他看到了正与一男子相视而笑的倩影……
带着薄纱的脸,素雅的发髻,秀丽的外衫,那举手投足间,尽是往日他印象中的青涩和娇嫩。
而她的笑,她的眼,亦纯净的,一如他初见她时的模样。
只是,她此刻对着笑的,却是另一个儒雅翩翩的男子……
“紫音!”
东方律飞掠过去,紧紧地抱住那道他日夜念想着的身影。
三年了。
他以为她死了。
他只能夜夜看着她的尸体,他将她的棺木悄无声息地运回了皇宫,就放在他的宫殿里。
他甚至阻止任何婢女进他的宫殿整理。
他以为这就是他的余生了,在忏悔中度过的余生。
可,她竟然又活了过来。
带着真实的体温,在他的怀里!
“紫音,紫音……”
男子呢喃的嗓音,就像三年前那么磁性动人。
可。
云紫音眼眶微红,却是用力地推开东方律,淡漠地道,“皇上,虽然你如今贵为天子,但民女如今已为人妇,请你放开我。”
已为人妇……
四个字,像四把刀子,硬生生地插入东方律的身体。
他几乎是震颤地后退一步,然后看着云紫音,又看着她身后的儒雅男子,走近,然后握住了云紫音的手。
云紫音没有抽开,反而是往男子更靠近了一些,然后说,“皇上,曾经与你的一切,民女自然记得,民女亦不后悔当初用命救你,但,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民女侥幸偷得一命,如今只想和夫君恬淡地过完一生,还望皇上成全。”
成全,他要她成全。
东方律瞳眸颤抖。
她知道他如此激动地抱住她,定时还爱着她,可她,竟是早已无波无痕,她看着他的样子,太过平静,平静得,令他心割。
她不爱他了。
东方律只悟得了这几个字。
他嗓音如鲠,却不知好歹该说什么,半响,只能道,“紫音,朕知道错了,当初我不该不信任你,我不该那么对你,如果朕当初能多信任你一些,你就不会受那些苦,是朕对不起你……紫音,你、你能不能原谅朕,朕日日都在想你,你跟朕,回宫好不好?”
云紫音眉眼微闪,却只是一瞬,就平静道,“皇上,如果你要一句原谅,那我原谅你,因为你我之间,从没有对错,民女知道当初是东方闫的诡计,所以民女不怪你,可就像刚刚民女所说的,往事如烟,既然一切都过去了,那就让它过去吧,就当我们爱过,但也随着时间而寡淡。”
“皇上,民女十分感谢您对民女的厚爱,但你如今已是皇上,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而民女如今与相公喜得良缘,也祝皇上,早日觅得佳人,娶一贤惠的皇后,相伴左右。”
云紫音嗓音轻柔,甚至带着祝福。她的眉眼间,再没有了对他的爱恋,唯剩平静。
她就像在看一个许久不见、不甚相熟的陌生人,然后于寒暄中,说着最恭敬的祝福,却又冷得,像冰锥一样扎在东方律的身上。
她怎么能这么平静地对他说着祝福的话语?她甚至祝福他早日再娶一个皇后?
她是真一点点,哪怕一点点都不爱他了吗?
东方律心尖如刺,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而云紫音,已经挽着身旁的男子转身,消失在了街角的尽头。
那背影相依相靠,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夕阳西下的倒影照耀着那两人,将那影子拉得又长又美好,就像,他们就将这样,长相厮守至白头一样。
东方律的眼眶通通红。
萧瑟的风力,只剩一道孤单的身影站立。
他久久不动。
唯有落叶落下,带起唦唦的萧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