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澜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谓大同天下安 > 六十四 天合八年 秋 重回沧州
树叶红了,又落了,脚下泥土湿润,行人将叶子狠狠的踩进泥土,就像是踩死一个人,无声无息。

楼霁色站在庭院里,这是屏南下的第一场雨水,如果之后不会继续泛滥,那这一年,屏南就不会绝收了。

“王爷。”

身后传来王妃的声音,楼霁色回身去看,温柔的说道:“怀英那?”

“怀英睡了。”王妃说道。

楼霁色牵起王妃的手,夫妻二人信步在雨后的花园里,下人们被屏退在远处,唯有两个人悄声说些话。

“听说近来的灵安城热闹非凡,云岚姐姐,你说是不是要变天了?”楼霁色惴惴不安的问道。

“是否真的像传言说的那样,三公覆败,接下来就是撤藩了?”

暮云岚看出他焦躁不安的情绪,她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的,自古帝王皆是如此,皇权至上,皇权集中,权利下放,怎么行……

“楼氏驻守边防多年,于大洲王朝不是藩王这样简单,我想,陛下不会有撤掉你们的心思,但是在权利的分配上,定是要跟从前不一样的。”暮云岚宽慰道。

“唉,楼氏世代忠心,日月可鉴。如果真遭了天子的疑心,我手握重兵,势必要难以苟活。”楼霁色的眼中忽然闪烁出一丝不安。

彼时的李牧九已经携家带口的去了沧州,城门口迎接的依旧是夏师爷,还有他身后一众的官员,李牧九下了马车,看见眼前这番景象,既熟悉又陌生,数月前,他还巧言令色假意在孟国公门下周旋,为其效命。为了让孟国公信以为真,他昧着良心,与一些人狼狈为奸,期间收受贿赂,卖官鬻爵,鱼肉百姓的事,他也未曾少干,所以说,这些人都是什么嘴脸,他在了解不过了。

这一回,他的到来,是九死一生,逃出了刑部大牢,身后是孔家人撑腰,从前的藏着掖着,也都可以放下了,毫无遮掩,他就是来将这些人绳之以法的。

李牧九挺了挺胸膛,夏师爷依旧是一脸谄媚的走过来,说:“恭迎李大人。”而此时那些站成队列的官员,也都齐声高呼,场面顿时好生气派。

“各位无需多礼。”李牧九说道,交代好灵鹤带着府眷去安顿,自己则是跟夏师爷说道:“怎么?夏师爷,许久未见,咱们之间可要叙叙旧?”

夏师爷知道,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在映射初到沧州之时,官员们奉了孟国公的令,全来逢迎他,面子上如此,背地里插刀。而这一次李牧九全须全尾的回来,他知道,但凡这人要是受了惊天的委屈跟苦难,从鬼门关口溜达完再回来,这个人啊,就是不能是从前的人了,你管他从前是仁义道德,通达良善,还是恶贯满盈,作恶多端,只要经历了这一遭,不变化的,那就是神仙。

“哎呦,大人折煞小人了,叙旧谈不上,您有什么吩咐,倒是尽情的说,小人这就去办。”

“知道您要回来,这整个沧州的百姓,官员,都乐啊,酒楼里布好了美酒佳肴,大人一路上风尘仆仆,舟车劳顿,就让咱们给大人接风洗尘。”夏师爷说的诚恳,姿态也摆的低。

李牧九端详他,也瞄着他身后的人,那些人恭敬的俯首作揖,一个个用余光紧盯着李牧九的脸色变化。

这些人里,有职位仅在他一人之下的沧州右司卿,有末阶的乡县小官,这些人爬进沧州,爬到现在的官阶,谁又敢说自己两袖清风,清清白白。一瞬间,李牧九意识这里,沧州就好像大洲的缩影,天子遥远,权臣郭表仪就成了万人之上,他在此地,呼风唤雨,只手遮天,女儿郭明珠的作为与那个旬承谦有什么分别?视人命如草芥,横行霸道,搅得民不聊生,然而有如那对夫妇一样的人出去上诉,出去了沧州又能如何,出去了沧州去灵安,那是孟国公的地界,郭表仪是孟国公的人,官场名利,谁又敢不给孟国公面子,百姓便是生活在沧州这么一个虎狼之地,有冤难诉,那这地方的官员岂不都是摆设?李牧九盘算,既然自己已经回到了沧州,这些人也都知道他不是侍奉孟国公的,那大家就都不必在遮遮掩掩了,直来直往,干脆利落的好。

最了解沧州的人,要数夏师爷,他知道,这个夏师爷是一个聪明人,他不光聪明,还有一丝良心,如果他将李牧九在沧州的所有事都写密函交给孟国公,自己那就是在回灵安的路上就该死了,李牧九知道,这个夏师爷,是个关键。

“夏师爷,你尽心尽力多年,我不与你好好叙叙,那怎么能行。”

“是,可是这宴席……”夏师爷小心的询道。

李牧九环视了一番,轻笑着:“右司卿沈枫溪可在?”

“下官在。”回话的居然是一个少年模样的人,这男孩模样长得十分白净,身材颀长,明眸皓齿,方才垂首站在众人堆里时,并不明显,这一单个出来,他浑身上下的气息却有似温玉一般,亭亭而立,目光看着李牧九,也是平静坚毅,这般模样竟让李牧九不知不觉多看了几眼, 从前,怎么从没注意到这个人。

“宴席既是诸位同僚的心意,自然是不能浪费,远路来的,你可得招待好。”李牧九说完叫上夏师爷,拂袖离去,上了马车。

沈枫溪还没有回复,在看眼前,只有满目的尘土飞杨。他放下行礼的手,冷目回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过度苍白,还没有表情,看起来倒是吓人,那些个小官,看到这副样子,一个个,连话也不敢说,这席宴是来给李牧九接风的也是探探口风,更是求饶的,当下,主角立场,他们这些人,仿佛成了跳梁小丑,失神的站在原地,不该如何是好,齐刷刷的看向沈枫溪。

这位年纪轻轻,做到这个位子上,他的手段,非比寻常,虽然这些人没亲眼瞧见过,听还是听过的,所以,也是个爷爷,惹不起。

“李大人说什么你们都听清楚了吗?”沈枫溪语气平淡的说。

“这……”有个年纪大的官员,刚张开了嘴,沈枫溪一个眼神甩过。

“你要说什么?”沈枫溪冷冷的说道。

那人便不敢说话了,浩浩荡荡的官员,就这样都上了各自的马车,乖乖的去酒楼吃饭去了。

回到了府司,李牧九走进书房,在屋里左看看右看看,叫下人关了门,才笑着说道:“夏师爷,我能回来,要感谢一个人,你猜是谁?”

“下人蠢钝,天下人都知是孔大人救你出囹圄,那大人要感谢的人,自然是孔大人。”夏师爷说道。

“自然,孔大人的恩,是我要以命做还的。不过,还有一个人,他虽然没有救我,但是因为他的一寸恻隐,也让我活了下来,否则,李牧九是不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的。”李牧九精进的说道,眼睛盯着夏师爷,似乎有所指。

夏师爷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事是他做的,他又怎么可能不知。他沉默不语,静静听着李牧九讲话,这副景象似乎很是熟悉。

“夏师爷,我要感谢的人,是你。”

“我知道,我来之后,你将我在沧州的所作所为秘密的传给孟国公,以便他对我更好的掌控,也可以说,更准确的将我推向他布置的陷阱中。”

“我信你事无巨细的都禀报了。”李牧九说到这,停住了。

“可是,最要我命的,你却没说。”

“夏师爷,你应该知道,孟国公要是知道这件事,很有可能,死的就是你。”

“我很想知道,你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做?”李牧九不解的说道。

倒是夏师爷,听了之后,一如往常他那副圆滑的笑脸,说道:“大人多虑了,事太多了,人上了年纪,难免会忘,怎么会件件都记得。”

“劳烦大人费心记着,竟还对小人存有谢意,小人不胜惶恐。”

“夏师爷,你是聪明人。”

“不,大人,小人蠢笨。”

李牧九是想利用他侥幸存在的一丝良心,让他能说出更多沧州不为人知的事,夏师爷能受到孟国公跟郭表仪两人的重用,此人必定是有过人之处。之前的相处,李牧九已经有所感悟,但是这感觉都是被牵着鼻子走的不爽,如果,李牧九有个大胆的想法如果夏师爷能为他所用,此人一定能在沧州这事上,帮上他大忙。李牧九咬死了他的良心,他知道,这要这份良心作祟,夏师爷就能站在他这边,可今日的画面,他也是有心理准备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为了能把沧州的污血除去,夏师爷这个人,他要定了。

“夏师爷,我知道你有顾虑,你也不必急着回我,我想说的是,不管你是真的不记得,还是有心救我一命,这份恩情,我都记着,如果日后,你有了难处,你只管说。”李牧九微笑着诚挚的说。

夏师爷的心头微微一颤,似有何物忽然揪住,久久,开口只回了一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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