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国今公爵慕扬来到了一个布置精致的小别院落里，身后有丫头正端着一些早点随在身后候着。
恰巧见着曹达中卫低着脑袋正从房中走了出来。曹达本是随慕扬左右上过几次沙场的中士干将，天下安定多时，慕扬见他忠诚老实，又够机灵，本领也不赖。几年前，便有意将他调遣在慕清身边，做个贴身的护卫，以护她周全。
“曹达，清儿可起来了！”慕扬问着。
“是的，元帅！”曹达称他元帅已成习惯，慕扬且也随意，便就让他这样叫着。
慕扬走到门口之际停了下来，道，“你......清早回的！”昨儿个午时后就未见着曹达了，晚膳也没见着人影。如今见他这显得有点疲惫的精神头，还有眼周围的的点点黑晕。猜着应是出去了一趟。
曹达也不做声，默默点了点头。慕扬也不多问，既然他已在慕清手底下做事，他也不便多余插手。略微抬头道：“那你便去歇歇吧！”
曹达微微颌首，也并未离开，就只是站在了房门口一边候着。
“行了，你也一并进来吧！”慕扬又吩咐着。曹达便随在了那端着早点的丫头后头跟着。
慕清今日着了一身波浪纹的素白色衣裙坐在梳妆台前，一手拿着桃花木梳子一动不动，显然兀自在那发着愣儿！曹达今日一大清早送来了一个毋庸置疑的答案，那就是小舞却不是五台山的门徒子弟，而在五台山上也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号人物。慕清的手微微拽紧，慕扬将其纳收眼底，此时轻唤了声：“清儿！”
她才一愣，方放下了梳子，立即起了身来。莞尔一笑，即挽起了慕扬的胳膊笑眯眯道：“清儿刚梳洗完，正准备去陪父亲一起吃早点呢！”
都说将门以内个个都是猛虎之将才，其女将也堪称母老虎来作比较。偏偏慕清却不一样，虽是将门之后，武功也是数一数二的厉害。可她大方得体，娴熟温柔的大家闺秀风范丝毫不输给京城名门世家里头，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慕扬打小也就十分疼爱她！视如珍宝！
“就不用你特意跑一趟了，我这都带过来了！”慕扬知她孝顺，只要在一起之时，便都会陪他一起吃早点的。轻拍了拍她的手，道：“尝尝父亲做的梨酥！”
看着丫鬟将还冒着热气的梨酥一一呈上，慕清稍微一愣，父亲居然在别人的府里做了她最喜欢吃的梨酥。此时竟都有点迫不及待了，她闻了闻，“好香啊！”
慕扬且坐在一旁，将筷子递与她道：“快吃吧！稍冷了就变味了！”
“才不会呢！只要是父亲做的，无论怎样都是最好吃的。”慕清并未接过筷子，而是张着嘴撒着女孩子的娇气，要慕扬夹给她吃。
“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害羞！还是小女孩呢！”慕扬嘴上说着，手却伸着筷子夹了一块梨酥，放入了慕清的口中。
“那有什么，在父亲的面前，我永远都是柔弱的小女生！”慕清噘着含齿不清。慕扬深知，或许是因根于将门之后，她打小骨子里就有着顶天立地男子汉般的那股傲气，在外人跟前，她表现的素雅、清高、成熟稳重，可在内，他却更加愿意慕清像此时一样撒着娇，受人宠溺着。就如同他自己一样，在外他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元帅，平时趾高气昂，沉着内敛。可在内，他却是一个和善的慈父。
“父亲不尝尝吗？”这是慕清打小就最爱吃的梨酥，故今儿的早点吃得比较多。
“我在厨房尝都尝饱了！”慕扬故意摸着显得有点胀胀的肚子道。
“父亲总是会这样说，那清儿可不客气啦！”慕扬望着她这番模样，真是还与小时候一模一样俏皮又乖巧。只是，在他的面前，她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可作为父亲，他又希望她一直如此，可又不只是如此......
“喜欢吃就多吃点！”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斟酌片刻，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做你最喜欢吃的梨酥了！”
“父亲，您说什么？”慕清没有听大明白，口中嚼着梨酥一片含糊道：“父亲若想做，即使天天做了，清儿也吃不腻的。”
慕扬闻言，笑得有点苦涩，“待父亲归来，你想吃，父亲就日日给你做！”
慕清一顿，觉得不对劲，将筷子放下，眸子不由得闪了闪，“父亲这是何意？”
“元帅这是要去南边吗？”一直站立一旁的曹达忽然道。他昨夜就听说了边关已告急，今儿一早，见慕扬谴人带着早点过来，他便确定无疑了。
慕扬略点头笑了笑，道：“是的！京城八百里加急，派我前去镇守边关！”
慕清急了，“父亲这是要去行军打仗吗？”一时间显得有些措手不及，急了道：“可父亲如今已经是公爵了，不再是曾经的大元帅了！父亲怎可擅自就接了这急件！”
慕扬彰显不大乐意道：“难道在清儿眼中，为父就已然没有大元帅的英雄气概了吗？”
“父亲，你知道清儿不是这个意思！”慕清甚显担忧，又笑脸劝道：“父亲，要不我同您先回京城，同皇上再行商议，我想皇上一定会看在父亲年事已高，会另谴他人去南边的！”
“可是小姐！当初皇上虽晋封元帅为公爵，可也并未撤销元帅在三军中的头衔！”曹达忽然开口解释着。慕清一时气恼了，冲他管道：“你闭嘴！”
南边是元帅的主领之地。此番，南边忽然战乱，若作为主心骨的元帅不去，唯恐军心不稳。曹达也十分明白此时慕清的心情，便静立一旁不再言语。
“清儿！为父知晓你这是担忧为父！可南边那些正处于战乱中的无辜百姓又该谁去担忧他们呢！”慕扬威严谨词，语重心长，续道：“父亲曾与他们言，定保他们安定！如今，他们都正在等着为父呢！”
慕清渐渐地低下了头，这些她都明白，她又何尝不希望百姓安定民生呢！可是作为女儿逐渐长大的她，却更加疼惜舍不得这份来之不易，能在安定生活中相依相伴了好几年的父爱！以往还尚年幼的她，总是一度崇拜喜欢父亲身傍盔甲，一身威风凛凛凯旋而归的样子，可现在，她已长大懂事，父亲也已年迈，她便更加相盼的是希望父亲能再安享晚年风华！
慕扬眼中尽显不忍的慈爱，握着她的手，轻拍了拍，道：“我的清儿已不知不觉长大了！为父可还记得你小时候说过，说长大后要做一位巾帼女将军呢！那时候啊！父亲就经常拿起这事来激励我的那些将士们！”
“真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慕清抬起了头，眼中有几滴泪水在闪烁着。
“元帅说得却是，那时，南边城中百姓里的小孩儿，都励志言语要像小姐这般有志向呢！还有军中将士，都说若小姐将来一日成了女将军，他们也定会如同拥戴元帅般拥戴小姐！”曹达振振有词插道。
“就你多嘴！那怎未听你提过！”慕清撇了撇嘴，不过心里受着却是十分乐意的，嘴角也不由得勾出了一个弧度。稍有指责道。
“起初我见着小姐每日勤奋苦练，却是有那志向的，可后来我看小姐您对五台山上的事儿，比对什么都上心！”曹达倒是实话答道，还显露出了一副幽怨之色。
慕清紧抿着唇，朝他一瞪。“不许胡说！”
慕扬闻言轻轻一笑，“我这女儿怕是大咯！”
慕清急了，赶紧解释着：“父亲，您可别听他瞎说，女儿只是见着墨水的功夫了得，一心想赢他罢了！当初谁叫摩伽大师傅就是不肯收我为徒的！”
慕扬一心听着也未截破，这乖女儿的心思，他早就看得明明白白，只是啊！这儿女情长是福还是祸啊！他之所以将曹达放在她的身边，就是有朝一日之时，身旁能有一个拎得清、看得透的人来悉心相助！
“那父亲可是希望女儿成为一位巾帼女将呢！”
慕扬听这样一说，便笑得十分开怀，慕清忽又道：“父亲，我想听您的真心话！”
慕扬望及于她，心中感慨！他的小女孩儿真的是长大了！于是坦诚相待道：“作为一位父亲，我自是希望我的女儿无忧无虑地成长，待缘至之时，便能寻得个好男儿，来爱她疼她一生所有！即使淡名薄利一生也罢！只要幸幸福福阖家欢乐地度过一生！”道此话时，他的眼中满满的是父慈之爱，见他忽顿了顿，长叹了一声，又道：“可作为长年征战沙场，三军统帅的主帅！见到太多黎明前的黑暗，无辜百姓的颠沛离流，因战乱而家破人亡。就为了迎来黎明前的白月光，那些即使没了披甲，也要浴血奋战的战士们，还有手无寸铁之力也要拼死一搏的百姓，在他们渴望的眼神里，那是希望有人能够带领他们远离战乱，带来安定！而我年事已高，此战怕是力所能及最后一战了！为父这样说，你可明白！”
慕清点了点头，又难为道：“可女儿终究只是一个女儿之身，父亲真的就觉得女儿能成为一位女将军吗？”
“古先尚有杨门之女将，我慕家为何就不能有女元帅！”
慕扬十分认可的言语乐得慕清一笑，此番言语也让她更加铸锭了自己将来的一番作为，“清儿定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可是她还是特别担心，“可父亲，这次南征您就带上清儿吧！父亲也说了，清儿有女将之风，若清儿能伴父亲左右，清儿也自是能保护父亲安全的！定不会拖累于您！”
慕扬欣慰之至，却拒道：“清儿，你母亲还尚在家中等着你呢！为父亏欠你母亲太多，望这次南征归来，便可卸甲归家能陪你母亲安度晚年，如今家中可不能再没有你！记住！凡事一定要征得你母亲的同意，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然后便拿出一个令符递与她道：“为父这次远去南边，带一军去便可！这飞龙令交与你保管！留守京城！”
“一军？父亲除了飞龙军，不是还有虎、神两军吗？”慕清不解问道。
“元帅受封公爵之时，皇上向元帅讨要，收回了飞虎令！”曹达又插话着，慕清朝他埋汰一声，“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那时你不是已是我的护卫了吗？”
曹达这方捞了捞头，又默不吭声！慕清有点生气道：“皇上怎么那样！这是不相信父亲吗？”身为名门将后，她多多少少也是明白的，功名成就，功高盖主，难免会引起帝王疑心。可她又替父亲委屈着，在外征战流年岁月，一心一意保卫家国，到头来得了功名，却也卸了装甲！一军三万余将士，那可是父亲常年征战的心血啊！帝王怎能如此无情！
“曹达所言也非全部事实！”慕扬解释着，续道：“为父受皇上之恩受封于公爵，朝臣有忧虑之心尚可理解！于是为父便主动将飞虎一军献上，经皇上之手归还于五台山！也算是解了皇上的顾虑，亦还了一片恩情！”
曹达与慕清十分迷惑，“所以飞虎令在五台山，摩伽大师傅手中！”
慕扬便点了点头。“摩伽是为父一生的恩人，当年雁门关一战苦苦十年，若没有他出手相助，也就没有如今的我！又岂有元帅、公爵一说，而我只是不负他所望，将他之功归还于他罢了！”
......
“原来父亲与摩伽大师傅竟有一个这样的渊源！难怪父亲那么信任摩伽大师傅！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慕清埋着头，有些自责。或许曹达说的对，这些年父亲在外，是没怎么陪伴在她身边，可她呢？父亲在身边之时，她又何尝去花时间了解过父亲的点滴！她又苦苦哀求道：“父亲，您就让我同您一起，好不好！”
“元帅！曹达也愿随元帅前往南关！”曹达也一并请求跪了下来。
慕扬最是见不得女儿如此，可眼下又不能依了她，便愤然起身，一番固执道：“胡闹！为父说了，家中不可无主！清儿，莫非你要弃飞龙军于不顾！”
“父亲，清儿只是想随父亲左右，保父亲安全！”
慕扬拿女儿没办法，便对着曹达一顿深斥，“清儿胡闹，你也跟着胡闹！清儿尚未接触过朝堂军中要事，莫非你也不晓当下局势，不明白我留一军在内的缘由！”
“属下明白，属下知罪！但属下也谨记着，誓死护佑小姐左右！”曹达一片赤诚之心惊了慕清，而慕扬也欣慰，他确是没选错人！
“清儿，你可知晓玄基太子病重，当今朝堂局势内忧外患！虎视眈眈！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三军符令！侯爷相王权势不明，又岂知是敌是友！为父将这符令交与你！你能授此重任吗？”慕扬早就有了打算，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只待慕清沉重地点了点头。
“军中之事，若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曹达便是！他自会悉心助你！再有什么难事难以做主，或多或少多听听他的建议！若非万不得已，你便去五台山找摩伽大师，让他指点于你！就说是为父所托！”这是慕扬临行前交代的。
一路上，慕清送往父亲离去的背影，渐渐湿了眼眶！
曹达于心不忍，宽慰道。“小姐！南关有龙衍大将军在，定会保元帅平安无事的！”
而她又隐忍着不舍，极力地逼退那因离合悲欢渗出的一点滴泪水，轻轻抹了去，彰显出那安静懂事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疼！连着曹达的心也不由得割疼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