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继续打量着关海珊的画室。

画室的地上, 靠墙放着好多幅画。不过,全都面朝里放着。

桃桃走过去,翻开一幅, 愣住。

——画里还是她。

画上的人儿穿着平时的衣裳、坐在田坎边, 一手拿着根草儿,一手的手肘撑在膝头、手掌托腮,正看向远处一望无垠刚刚才插了秧的稻田。

少女看向稻田的眼神,得意、俏皮而又充满了满足感和优越感,好像在说:哈哈这就是朕的江山、是朕的天下、是朕的稻田!

桃桃忍不住噗嗤一笑。

关海珊有些紧张,“这个还没画完, 差点儿颜料。”

桃桃小心翼翼地放下这幅画,又拿过另外一幅。一看, 又是一愣。

——画上还是她?

这幅画里的少女正在生气。

这是在农家小院里,大黄狗打翻了一盆花,正耷拉着耳朵害怕地缩在一旁;少女拿着个扫帚, 低头怒视着大黄狗。

不过,少女的肢体语言虽然是在生气:嘴儿抿得紧紧的、面颊处也微微鼓起、一副气嘟嘟的样子……可她眼神灵动清澈,眼里半分怒意也无,甚至还有些想笑。一只手凌空探向大黄狗,看起来是在骂狗,但也很像是想去rua一把皮毛油光发亮的大黄狗。

桃桃没能忍住, 又笑了。

关海珊越来越不安, “这个、这个也还没画完……”

桃桃又将这一幅画也轻轻放下,拿过另外一幅。

她顿时“哇”了一声, 表示惊叹。

——这是一副生产队插秧图。

关海珊的视觉是很宽广的,所以这幅画的主体就是大面积的农田,已经有很多田块蓄了水, 人们正在田间劳作,男的脑袋上包着毛巾、女的戴着斗笠。

最绝的是,画中的男的女的,也就只比蚂蚁大一丁点,在桃桃看来,也就是几块涂料或者颜料什么的,但就是能把画中人的性别、他(她)们正在做的事情给准确的表达了出来!

大多数都是站在水田里插秧的,停下来揉后腰的、擦汗的,也有担秧送苗的,坐在田坎边喝水休息的……

几十个带着明显动作特征的人,竟没有一个是重复的!

再看看整体效果,远山如黛,水田里倒映着天上的蓝田白云,田坎着长着星星点点的野花……

桃桃惊叹,“天哪,这幅画真美!”

关海珊没吭声。

要放在以往,有人这样赞叹她的画,她只会觉得骄傲。

但不知为什么,桃桃称赞她的画,却让她……莫名有了一种羞耻感。

就好像……

她不配。

关海珊咬住唇,心想桃桃是外行,只知称赞,她却已在一瞬间就看到了好多处可以再继续修改得更好的地方。

她必须修改,让这幅画变得更完美,才衬得上桃桃的称赞。

然而内容深处还有让关海珊不安的因子。

她飞快地瞄了一眼画作上的一个小小的人物,并在内心暗暗祈祷:可千万别被桃桃看出来呀!

结果——

桃桃笑盈盈地指着画作里的一个小小的人物,用陈述性又略带着点骄傲的语气说道:“……这是我。”

那是一个奔跑在田坎上的少女的背影,她一手扶着斗笠、一手抓着斜挎在身上的包,因为奔跑速度太快,那个包也随着主人的奔跑而飞扬了起来…… 以至于少女不得不用手紧紧地抓住那个包,才能避免让它成为阻挡她急切前进的障碍。

少女压根儿没露脸,但桃桃就是能从那纤腰长腿和斗笠的样式看出来,这确确实实就是她!

关海珊的脸“噌”的一下,瞬间涨得通红!

桃桃又看了好几幅画。

她有点儿明白了。

【关海珊惊恐眼:你明白啥?】

在这间画室里,只有那一幅被旧床单罩起来的百鬼朝仙图,有点儿惊世骇俗。

——那画里的救赎意味太明显。

而且那幅画还超级大,一看就倾注了关海珊很多很多的心血。

其他的画作,大多数都是乡村见闻实录,几乎包括了如意村里所有的农耕生活。

关海珊的画风再写实,也带有主观上的情绪渲染。所以画作视觉夸张、带着壮丽的美感,且每一幅画作都是生机勃勃的!

桃桃,“这些都是你准备拿去参加比赛的?”

关海珊长长地松了口气,心想:她到底还是不明白。

心底有着难以言喻的怅然若失。

可转念一想:但凡是村里眼睛没瞎的,就都看得出宋秩也在追求桃桃,大约也只有桃桃自己不知道。或者说,桃桃也是知道的,但她不在乎,仿佛人类在她眼里根本就没有男女性别之分,更加不明白男欢女|爱一说。

【关海珊:如果自己的欢乐就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话,那么我愿意每天都这么欢乐。】

【宋秩:谢谢,有被内涵到。】

关海珊的情绪平静下来,心情也好多了,淡淡地说道:“对。”

然后又指着那幅仙子图,“只有那个,是不能给别人看的……”鬼怪神志题材涉及到封建迷信,虽然村里人都淳朴,但还是得防着点小人。

桃桃有些好奇,“是啥比赛呀?天天都有么?”

关海珊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董阿姨(柳雪絮的妈妈)的门路多,我画好了就捎去给她,她看着投稿就好。在如意村呆了一年,我画的画啊,比过去二十年里加在一块儿都要多……这里还真是个好地方!”

桃桃高兴了,“是吧是吧?我们村最好了!山清水秀出美食!”

然后话风一转——

“珊珊,我们去山上玩嘛!”说着,桃桃牵住了关海珊的手,拖着她往外走。

关海珊不想去。

她想趁热打铁地把刚才发现的画上几处需要修改的地方改掉。

就,突然生出些不舍。

毕竟桃桃也不是很有时间约她出去玩。

“等等,我先把这幅画给罩上。”关海珊抽开了被桃桃握住的手。

用旧床单把画盖好,她假装再正常不过地牵住了桃桃的手。

桃桃也没觉得怎么样,和关海珊一块儿出了屋子,对坐在院子里正剥青桔子吃的六太婆打了声招呼,“太婆,我和珊珊出去玩啦,背篓借一个哦!”

六太婆笑眯眯地说道:“去玩!珊珊要多运动呀!”

关海珊点头。

桃桃又问,“太婆,桔子好吃么?”

六太婆笑嘻嘻地又来了一句,“酸得很咧,好有味道哟……”

桃桃哈哈大笑,一手拿着背篓、一手牵着关海珊匆匆跑了出来。

时值盛夏。

昨晚还下过雨,后山的小树林里长满了菌子。灌木丛里更是长满了各种成熟的浆果,还有不计其数能吃的野菜……

村里不少人都在这附近找吃的。

周小妮、红豆黄豆也在。

周小妮专门过来捡菌子的,她得靠这些菌子换钱、改善生活。红豆是过来采野葡萄和浆果回去当零嘴儿的,黄豆是跑来捉小虫子回去喂鸡喂鸭的。

——说起黄豆收集小虫子这事儿,还挺好笑。

现在桃桃家里养了两只大鹅、七八只小鹅仔儿;六只大鸭和十来只小鸭;外加十几只鸡……

白天的时候,鸡鸭鹅全都散养,放进屋后的青竹林里去,天一黑它们会自动回来。

因为这些下蛋的家畜,现在桃桃家已经可以实现人均每三天吃上一个蛋的目标;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平时要喂养这些家畜,也成为一种负担。

幸好这些家畜平时都是放养的,只有在下雨天的时候,不能让它们出去……这时候就得喂点儿糠皮、豆渣什么的,或者还得上山割点儿鹅草回来。

黄豆每天都会背着宋秩给他做的特制小腰篓——竹篓里放一个铁网小盒,黄豆每天在铁网盒里放一片大叶子,看到肥软蠕动的虫子就抓进去,回家的时候就喂给鸡鸭吃。

但是家里女性多,大多都是惧怕、且讨厌虫子的。

黄豆喜欢捉虫子回来喂鸡鸭,总有那么几个逃掉的,总把家里人吓一跳!

不过,看在家里的鸡鸭吃了虫子以后总生双黄蛋,就算不是双黄蛋,那蛋黄也是红彤彤的,无论煮着吃,还是打进汤里做荷包蛋,总是特别的香的份上,还是忍一忍吧!

红豆黄豆也因为总吃鸡蛋,这一年来,这对姐弟俩也蹿高了个子。

这会儿黄豆已经捉了小半盒的虫子,已经想回家了,一看到桃桃,赶紧喊她,“四姑快来!我已经抓了好多虫子……”

又猛然省悟过来,家里人除了他以外,没人喜欢虫子,又连忙说道:“这里好多果果!还有好多好多菌子!”

大家也热情的和桃桃打招呼,告诉桃桃哪儿哪儿有什么野货。

桃桃就对黄豆说:“多摘点三月泡回去喂鹅,要是还有得多,我做甜酱给你蘸馒头吃。”

——三月泡就是树莓,熟透了的浆果红艳艳的,味道甜如蜜。

黄豆眼睛一亮,拼命点头,马上去摘桐叶装三月泡了。

桃桃则去捡菌子。

捡了大半个背篓的菌子,她就停了下来——毕竟关海珊和六太婆是不开伙做饭的,这些菌子捡回去晒干了以后,是要攒起来当回礼的。比如说,平时别人送了什么东西给六太婆,六太婆也好有点儿回赠的东西不是?

捡够了菌子以后,桃桃又摘了两片桐叶,给关海珊一片,她自己拿一片,然后将之卷成锥状,摘下熟透了的三月泡,就放在叶杯里。

一会儿就摘够一片叶子,卷好,再来一片大桐叶……

桃桃心情愉快,一口气摘了好多好多。

直到也不知是谁家的弟弟妹妹跑来喊人回家——

众人才惊觉,这会儿已经日渐西沉了!

桃桃左右看看,发现关海珊一早就已经不采摘浆果了。

她正坐在一旁,眼睛紧紧地盯着桃桃。

桃桃一看她,她就立刻转过头,假装去看别处的风景。

——这里的夏天也是雨季,对面远处的山上,从山顶间飞出几注涧泉下来,激起无数白雾,再加上苍山雄伟青翠,很有几分仙境飘飘的感觉。

桃桃笑嘻嘻地过去,问关海珊,“珊珊,你是不是又想画一个摘三月泡的我呀?”

关海珊莫名脸红。

她又看向了桃桃——刚才少女一边摘浆果一边吃,导致粉白莹润的面颊上沾染着几处浅浅的浆果红印,显得更加美丽可爱了。

“嗯,画个。”关海珊低头说道。

桃桃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毕竟珊珊也给六太婆画过很多画呀!

“不早了,你也回吧。记着,这些菌子拿回去就放在筛子里摊开放,明天一早拿出来晒干它们……还有,这几包三月泡你和太婆一起吃,吃之前要洗干净。”桃桃交代道。

关海珊“嗯”了一声,站起身,背上背篓走了。

走了几步,关海珊忍不住又回头看了桃桃一眼。

——桃桃弯下腰,认真地听红豆黄豆说话,然后看了看红豆的背篓。桃桃背起了背篓。看起来,背篓是有点儿重的,桃桃背上以后,脚步都变得没那么轻松了。但她面上笑容不减,一手牵着红豆、一手牵着黄豆,姑侄几个笑眯眯地走了。

关海珊又定定地盯着桃桃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下了山。

桃桃带着红豆黄豆回到家,整理了一下采摘回来的三月泡,居然发现有五六斤那么多?!

整整一脸盆!

不用说了,做果酱。

把浆果泡在水里,洗一会儿,再用筛子装好、晾干。

吃完晚饭,桃桃就开始制作果酱了。

完全熟透了的浆果拣出来,不那么熟的、放到一旁,明天给大鹅改善伙食吃。

然后生个炭炉,架起砂锅,放水,煮开以后把熟透了的浆果倒进锅里,拿着木铲一直不停的搅搅搅,搅上大半个小时,水分基本干了,果肉也熟烂成泥,这就是浓浓的果酱了。

把果酱倒进大碗里晾到温凉,再取出宋秩在密林深处打回来的野生蜂蜜——那是乳白色的半结晶体。桃桃没舍得放太多,只用小木勺挖了两块,放进果酱里搅拌。

微温的果酱将蜂蜜融化,然后再放进玻璃罐头瓶里,盖紧盖子。

明天早上蒸一锅白胖馒头,再一人冲一杯奶粉……

早餐简直完美呀!

嗯,大碗里还有刮不干净的残留果酱。

桃桃冲了点开水,搅拌了一下,做成了三杯小小的果汁,端出去给红豆、黄豆、绿豆吃。

绿豆已经一岁半了,说话说得很溜,会说五个字以下的短句,但走路还不太行,走得慢不说、还必须扶着。如果没有可以扶的东西,他就扑通一声趴在地上,飞快地趴……直到找到可以扶的墙壁或者家具,才会重新站起来走。

小家伙未足月就出生,先天弱,家里的好东西都紧着他先吃。鸡蛋、牛奶是天天有。谈凤蕙害怕他认为这是他应得的,就一直教他,“绿豆你最小,家里人了给你什么吃的,你要先问问别人吃不吃,一定要和家里人分享哦。”

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

不过,谈凤蕙也跟家里人打过招呼了:如果绿豆礼让食物或者其他的东西,家里人最好和他分享一下。绝不能惯着他、让养成唯我独尊的性格。

于是当桃桃端了三杯果汁出来,递给三个孩子的时候,懂事的红豆就带着弟弟们一块儿礼让长辈。

桃桃只给三个小的,是因为果汁太少了……长辈们当然不会再分他们的。

不过,唐丽人收到了谈凤蕙的眼神暗示以后,想了想,对绿豆说道:“绿豆,阿奶晚饭吃太饱了,吃不下,今天不分你的果汁了,明天早上吃馒头的时候,你把你的果酱分给阿奶一点,好不好呀?”

“好!”绿豆大方的说道,“馒头,给……阿奶!”

家里人都笑了起来。

孩子们喝起了酸酸甜甜的果汁,高兴得眉开眼笑。

宋秩从外头回来了。

一进院子,他放下柴刀、熄了手电筒、收了伞、将雨衣挂在院门后,又脱下了雨靴,换上了布鞋,这才进了堂屋。

桃桃赶紧去给宋秩倒了一大杯晾凉的甘草菊花水。

宋秩微喘了两口气,接过杯子咕咚咕咚饮尽,这才舒服地松了口气。

“没事儿吧?”白正乾问道。

宋秩摇头,“没事儿。”

——现在是雨季,水资源充沛,对面的群山屡屡冒出几缕涧泉,如同被戳破了几个洞的瓶子,水柱从破了洞的地方滋出来。

宋秩看到对面山上是这样,就挺担心自己住的这座山会不会也这样。

毕竟山的这一边,目前只住了大房、二房两户人家。

尽管白正乾和唐丽人解释说,今年的雨水相较往年来说,并不算多,而且以前从未有发过山水的先例……

但宋秩每天吃过晚饭以后,还是会去附近巡一巡山,总要确认一下不会有泥石流或者山洪什么的,他才能放心。

这会儿是夜里八点多,全家人就像平时一样,聚在堂屋里看书学习。

红豆九岁了,她喜欢语文、讨厌数学。小学六年级的所有语文课本她都已经看完了,就连宋秩给她找来的小学毕业考试试卷她也做过,基本可达95分以上。

现在她已经可以用稚嫩的文笔写出一个一个的童话故事,还挺有趣的。

桃桃就给红豆做了一个册子,封面和封底是剪好的硬纸壳。只要红豆写出来的故事是精彩的,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桃桃就让红豆把整一篇故事用钢笔工工整整的誊抄好……桃桃帮着把稿纸打上孔,收藏在册子里,做成一本很贵重的书那样。

对红豆来说,这是对她最大的嘉奖!

迄今为止,红豆已经写下了九篇非常可爱又有趣的故事,并且每天都在绞尽脑汁的想新故事。

但宋秩说,红豆也不能偏科。于是他每天都在抓红豆的数学,要求红豆按照小学四年级的数学课本、每天学会至少两个学习点,还要完成一整张纸的练习题。

黄豆呢,就要练习读报。

每天白正乾会给他一份报纸,在报纸上的一篇报导上画个圈儿。黄豆的任务,就是把这一篇报导里的生字全都学会,然后大声的反复朗诵。

从一开始磕磕巴巴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到后来能勉强读出来了、但家里人对他的要求越来越高,总嫌他读得不够“播音腔”,黄豆也倔犟,非要得到家里人的称赞不可,于是他会反复读、一直不停地读,哪怕一天读上一百遍……

每晚七点白正乾开半导体收音机听新闻联播的时候,黄豆听得比阿爷和宋秩还上心!

这一年练下来,黄豆的语言水平已经超出了受惊吓前,甚至还因为每天都会接触到大量的生词,他的词汇量比红豆还大!

再加上黄豆本身是喜欢数学的,很多红豆不会做的题,还是黄豆帮着解出来的……

红豆就很不服气,姐弟俩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较量。

白正乾和唐丽人学的是马列毛文选。

谈凤蕙和杏杏一块儿学英文,她俩的水平差不多,所以总是跟着课本很刻板的练习对话。宋秩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套外国的小学课本过来,让她俩跟着那上面学,有时候宋秩还会冷不丁的冒出一两句英文,和她俩对话……

桃桃也在学习。

她的俄文水平已经很不错了,所以最近正在主攻英文——宋秩拿了一篇俄语机械方面的论文给她,让她先翻译成中文,然后再翻译成英文。

机械方面的很多专业名词又长又晦涩难懂,桃桃必须时刻借助大词典。

这会儿桃桃正忙得欢呢,院子里的小葡萄突然发声——

【桃桃!桃桃有情况!桃桃!】

桃桃一愣,下意识地就放下了手里的笔,将右手按在宋秩的腿上。

——其实她已经结成了内丹,平能从宋秩那里汲取到的灵气,可以储存在她的内丹里,和小葡萄对话时,再也不会发生以前那种耗尽灵气的事了。

但就是,习惯成自然。

宋秩看了她一眼,见她并没有想和他说话的样子,便又低下头去继续翻看他的资料。

桃桃,【小葡萄,怎么了?】

小葡萄,【桃桃,老爷爷让我转告你,村子有危险!】

桃桃大吃一惊,【怎么说?】

猛然想起最近连绵不绝的雨季,便又问道,【是最近的雨季,会照成山洪吗?】

小葡萄,【对的!老爷爷说,别看今年的雨水不如从前,但从上游来了好多好多的水……老爷爷现在正带领森林里的大树们拼命吸水,来保护人类,不过你们也要自救,我们毕竟是植物,做不了太多的事。】

桃桃转头看向了宋秩,问道:“宋秩,如果山洪爆发的话,会怎样?”

闻言,宋秩的眉毛狠狠地跳了跳。

——这是他最最最担心的事儿,而且最近一直都心神不宁的。

杏杏说道:“我们村不会山洪爆发的。”

她的梦里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桃桃问宋秩,“你能推演一下吗?”

宋秩,“如果发生山洪爆发,那一定是山体储存不了太多的水,就会从上游淌下,水摧毁树木,刮走草皮和泥土,惯性和高地势会让它们所向披靡直接掩盖过房屋和农田……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桃桃目瞪口呆。

她赶紧问小葡萄,【小葡萄,你能问问老爷爷,如果我们想要阻止山洪的话,要怎么办?】

片刻,小葡萄回答,【赶紧挖沟渠排水!水被导流了,就不会冲倒树木、带走草皮和泥土了。】

桃桃,【可我们怎么才能知道,在哪儿挖沟渠才能正好把山洪泻走呢?】

小葡萄,【老爷爷说,它可以请夜枭出动,在村庄附近的山头绕上几圈,然后你动用你的灵力与夜枭通灵,这样你就能看到你们村子所在的这座山,哪儿高哪儿低了。】

桃桃想了想,【现在先不必,晚上我再通知你。毕竟我也只是一个人,势孤力单。我得等到夜里大家都睡了,才能给宋秩和我爸爸织梦,到时候再借用夜枭的视力吧。】

桃桃又想起一事,问小葡萄,【小葡萄,麻烦你问问老爷爷,它能帮我们顶多长时间?】

小葡萄道:【最多半个月……这得看从上游来的水势怎么样,如果水势太大,顶多十天。】

【小葡萄,谢谢你,也帮我谢谢老爷爷。】

就在桃桃和小葡萄说话的时候,宋秩也已经跟白正乾说起了山洪的事儿。

白正乾被宋秩说得心里毛毛的。

一方面,他觉得这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另一方面,他又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人命关天。

桃桃想了想,说道:“爸爸,这几天的新闻联播都说多地暴雨,虽然咱们村雨水还不如往年,但天下河流是一家,说不定上游的水位已经很高了呢?”

这话说得在理。

宋秩就是一早想到了这一点,这段时间才频频巡山的。

闻言,白正乾勃然变色。

桃桃又说道:“不如我们趁着洪水还没来的时候,先号召大家去挖排水渠?”

白正乾直摇头,“可这不是国家号召的事儿啊,咱们想要号召大伙儿一块儿干,就得有报酬、算工分。不算工分的话,谁肯来?再说了,万一没有山洪呢,岂不是白费功夫?”

桃桃懂了:不能白费力气白干活。

想了想,桃桃又道:“我们从山上挖一条排水渠下来,引水到低洼的地方,把洪水截留下来形成一个湖,到时候再把洪水入口的时候封上。以后我们在湖里养鱼,能卖给城里的饭店最好,卖不出去,全村人自己分也好呀!再说了,有了水,以后旱年也不怕没水浇灌农田!”

白正乾苦笑,“那不还是老问题么,村里人凭啥挖这个水渠啊?万一没有山洪、万一引不来水呢?”

桃桃咬住了嘴唇。

既然讲不通,短期内就不要勉强,以免起反作用。

桃桃和宋秩对视了一眼,有些失望。

众人的学习目标达到以后,就各自洗漱各自休息了。

桃桃躺在床上,与小葡萄建立了沟通,【小葡萄,我已经准备好了,麻烦你通知老爷爷,请夜枭出动吧!同时,我会和夜枭通灵,借助它的视力。】

小葡萄,【好嘞!】

大约十五分钟以后,桃桃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猫头鹰的鸣叫。

她连忙释放出一波灵力——

很快,她就锁定了猫头鹰的视力。

原来猫头鹰在夜间的视觉是这样的吗?

——整个世界并不黑暗,准确说来是黑、深灰、浅灰、白的世界,一切万物都被看得清清楚楚、纤悉无遗。

猫头鹰绕着如意村所在的山头飞行了几圈,然后又在附近的山头飞了几圈……最后还在桃桃的请求下,飞到了对面已经冒出了如瀑布一般的涧泉的山头绕了好几圈……

桃桃大约了解附近的地势,便谢过猫头鹰,切回了自己的视线。

躺在床上,桃桃开始动用灵力,给宋秩、给她爸爸……想了想,她准备也同时给二叔、以及村里的几个宗老们造梦。

是夜,如意村里有不少人都梦到自己翱翔在天际,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鸟儿。

他们一圈又一圈的绕行在几个村庄附近的山头……

然后突然看到远处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声。

顷刻,滚滚泥石流挟着被拔地而起的树木、巨石等等袭向村庄。一幢又一幢熟悉的房屋被无情碾压过去,然后变成一片荒芜,寂静如地狱,再无半分生的气息。

至此,桃桃悄然停止了造梦。

后来的梦境,将由人们自己编织。

桃桃又困又倦,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桃桃挂着俩黑眼圈、拖着疲倦的身躯起来了。

结果白正乾和宋秩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两人看着对方,都是满脸的欲言又止。

今天杏杏赶早起来蒸了一大锅白胖松软的馒头、还有些咸口的葱卷,又给大家冲了奶粉,再摆上一碗酸酸甜甜蜜的果酱、一碗虾子辣酱和腌菜,早饭那是相当丰盛啊!

红豆黄豆吃得欢,小绿豆也会掰着胖馒头蘸上甜甜的果酱吃,还试图想在牛奶里涮一涮果酱,好奇地看看是啥味儿……

白正乾和宋秩都有点儿魂不守舍。

还吃着馒头呢,白正乾就和宋秩商量了起来——

“宋秩,那个……咱俩再来讨论一下挖排水渠的可行性吧!”

“叔,别讨论了,咱开挖吧!要是别人不同意,那咱自己来!”

“从东面挖啊?”

“对,东面地势最低,从那儿挖、省时省力。”

“桃桃昨天的建议不错,咱们找个地儿储水,弄个堰塞湖出来。以后养鱼也好、灌溉农田也好……”

“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咱们截留了一部分的山洪以后,就不会给下游造成太大的伤害了。”

“那走,吃完早饭我就去组织开会,如果他们不愿意,那就咱们自己找人干!”

“嗯,越快越好,开完会我今天就去动工。”

桃桃全程没吭声。

她一直紧紧地捱着宋秩,慢慢汲取他身上的灵气。

早饭吃完,桃桃好歹恢复了一丁点的活力。

然后她也跑去旁听爸爸他们开会了。

看得出来,白正乾一说想要组织村民开挖排水渠的时候,立刻就有人反对了。

提出反对意见的,多半是比较年轻的村干部。

但绝大多数宗老还是赞成的。

只不过,宗老们也不好说,他们是因为昨晚上做了一个梦,才觉得白正乾的提议正合意……

一场激烈的辩论过后,白正乾做出了决定:

这是一场自发的运动,由村民自行决定要不要参与排水渠的挖掘。村委不付报酬、也不计工分,但白正乾会安排记名。但凡是参与到挖掘排水渠工程的村民,以后在新鱼塘分鱼的时候,享有优先权。

同时,因为这是一场自发运动,村委也不会提供任何福利、比较说管饭什么的。

白正乾提出的办法就是:大伙儿可自带食材、碗和少许柴火,一大早送到他家去,他家可以安排统一管饭。

接下来,宋秩直接上山带头开挖排水渠去了,唐丽人也去了;二房一家子,三叔,四叔和贵财得了信儿,也扛着锄头去了。其他和白正乾、唐丽人要好的几家也去了……

中午时分,隔壁几个村的人赶过来上桃桃的识字课。桃桃告诉她们,说最近她要停课,因为村里要挖排水渠,又让那些村民回去告诉她们的村干部,让早点儿防治即将到来的恶劣天气。

白正乾拿了一副铜锣,从村头走到村尾,喉咙喊到哑,动员大家一块儿上山去挖排水渠……

他向来人缘好,村民们都愿意听他的。

而外来的隔壁村民们见了这架势,也有点慌,急急忙忙地回自己村子找村干部反应情况去了。

第一天,六百多人的如意村,大约有五六十人参加到排水渠的挖掘工作里。

第二天,一大早的,上百位村民们就从自家拿了些大米、豆子、杂粮、腌菜、蔬菜柴火什么的赶到了桃桃家。桃杏姐妹做了花名册,登记哪些村民送了粮食来,然后收拾好食材给大伙儿做饭。

这人一多,东西也杂,光是一百多人的菜,桃杏姐妹光是烧菜做的油、都贴补了不少。

不过,桃杏姐妹还是想方设法的做好了这顿饭。

各种被混在一起的豆子被她们用筛子分开了,黄豆直接下锅用小火慢炒、炒到粒粒爆开时再加盐末,这就是炒黄豆,香香脆脆的,送饭最好吃!

红豆绿豆早早泡了水,红豆大、绿豆小,也是很容易就能用筛子分开,然后用少许面粉、村民送来的山药和红豆一块儿糅成面团,捏成百来个不大的红豆面饼,上锅蒸熟,也是一道主食。绿豆呢,就被桃杏姐妹拿来煮汤了。

于是这一天,每一个村民们都分到了一大碗午饭。

分别是:一块不大的白米饭,一块不怎么大的红豆饼,一块先被蒸熟了又被烤得焦香的小米糕,外加炒青菜、炒瓜菜,另外还有些腌菜,香酥脆口的炒黄豆,以及一大桶的绿豆笋干汤。

一大碗吃食被压得满满当当的,让人吃到饱足、满意。

第三天一早送食材过来,愿意参加挖水渠的村民就更多了,足有二百多人。

桃杏姐妹是忙不过来的。

于是谈凤蕙找来了她的小姐妹,村里的一众年轻媳妇子们齐齐赶到她们家来帮忙,大家分工协作,在桃桃的安排下,还是做出了一顿好吃的午饭。

人多力量大。

三四天的功夫,大伙儿就从山上挖了一道排水渠,一直蜿蜒到山脚;然后又在白正乾的指挥下,划定了堰塞湖的大小,然后把人工湖的边缘依地势挖好,湖边要用石块垒好。

同时又因为害怕这个堰塞湖也装不下引导下山的山洪,白正乾和宋秩、以及几个宗老们又商量了一番,依照他们在梦中以飞鸟视觉看到的地貌,又选择了临近的另外一块洼地,让村民们又挖了一条引水渠。

这么一来,万一原定的堰塞湖装不下那么多的水,那么现在这个人工湖就能成为下一个预备选项。

村民们加班加点的干活,全都是因为对白正乾的信任。

可是,十来天过去了,雨季似乎停了?在人们赶工的那几天,还出大太阳了呢!

大伙儿嘴上不说,但好多人私底都嘀嘀咕咕的,总觉得这半个月的工是不是白做了啊?现在人工湖也已经挖好了,到时候可别说没水啊……没水、就成不了湖,养不了鱼,之前你白正乾说的那些养鱼分鱼的话,是不是在鬼扯啊?

就连白正乾也有些动摇。

只有宋秩,非常坚持的一定要村民们组成巡逻小组,他还观察了好几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带着人在那儿搭了草棚。又告诉大家,如果真的遇上山洪爆发,什么也别管,就跑到这儿来躲着,保住性命再说。

大伙儿都笑他是个书呆子,想太多。

不过,因为白正乾也很坚持要大伙儿组队巡逻,所以村民们还是凑成了一支队伍,二十四小时三班倒的巡山。

这天晚上,桃桃刚入睡,小葡萄就叫醒了她。

【桃桃!桃桃桃桃……快醒醒!老爷爷它们已经撑不住了,山洪来啦!现在我们植物能做的,就是用根牢牢抓住石头和泥土,大水来了!大水来了!】

桃桃一惊,顿时起来了,大喊,“爸!妈!宋秩!大嫂……杏杏!快起来!快起来……大水来了!”

全家人都被她吓醒,纷纷披着衣裳过来问——

桃桃灵机一动,“我、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唐丽人叹气,“别说是桃桃,就是我,这几天也心神不宁的,既怕这个大水不来,我们没法子路村里人交代,又怕这大水来了,我们做的这点儿事情根本不够看……”

白正乾,“没事儿就回去睡吧——”

话音末落,天际边便有隐雷作响,几道闪电划亮天际。

“要下雨了喽!”白正乾说道。

果然,豆大的雨滴须臾间自天而降,哗啦啦地将附近的植物打得噼啪作响。

宋秩似乎天生就对危险十分敏感,他当机立断地说道:“叔,婶,我们得马上走!穿上最厚实的衣裳,多穿一点儿,棉被也带上,马上赶到之前我们建的那个避雨亭去。”

“不至于吧?”唐丽人问道。

宋秩的语气有点儿重,“婶子,您得为大嫂想一想。”

谈凤蕙怀着第四胎,如今已经八个月了。

唐丽人立刻做出了决定,“行,那我们走!快点儿啊,你们每个人,身上至少要穿上四件衣裳……嗐,有多少件就穿多少件吧!”

当下,众人赶紧回屋里把能穿上的衣服全都穿上了,然后用包袱把几床薄被包住,捆在身上。接下来,杏杏拉着红豆,桃桃拉着黄豆,唐丽人背着绿豆、扶着谈凤蕙,宋秩扶着白正乾……连着家里的两只狗也带上了,一家子急匆匆地往避雨亭赶去。

不料,他们还没赶到避雨亭的时候,山上就有人敲响了铜锣,“——山洪来啦!山洪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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