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澜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爱的算法融寒斯年 >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在他们身后, 景晗一把将腿软的谢棋架在身上,撕下衣角塞住他口鼻;杨奕面色涨红,紧紧掐着脖子;胡文泰口吐白沫, 抠着喉咙越来越窒息。陆笑抓着他们俩, 想要往外拖。

这是融寒眼中看出去的最后一幕,视野渐渐变小……黑了。

她昏迷过去,陆初辰想要击毙斯年杀出重围,手指扣上扳机的那一瞬间又迟疑。

亚太研究院存放大量化学物品,毋庸置疑毒气就是从中而来。可他无法判断毒气的化学成分。有的燃点很低,开枪的明火容易引起爆炸……所以不能开枪, 更遑论用单兵导弹轰开一条退路了。

当思索过再抬起头时, 他在混乱中对上了斯年的目光。

那一刻, 斯年进入了一种近乎空白的状态——他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复杂的目光,复杂到解读不了。愤怒、哀求、不甘、痛苦、破釜沉舟……人类的眼睛怎么能盛放那么多情绪。

在近乎窒息的绝境中, 陆初辰恨恨闭上眼睛,保持最后一缕清晰,黑暗中却蓦然听见斯年的声音响起。

“带她离开,快!”

陆初辰一怔, 没想到斯年在这个关头放过他们。他完全没有这样做的理由——AI方已经碾压性地胜利了, 人类困死于毒气不过是晚几分钟的事。

“别磨蹭!”斯年厉声催促, 周围的机器人竟然主动分开了一条道路, 为他们让行。“她快撑不下去了!”

谁都未料到事情竟然会走向这样的结局, 但来不及多想, 陆初辰一把抱起融寒, 中毒的谢棋也被景晗搭在背上,陆笑一手一个将Ares两个中毒的人拖出研究院大楼。

在离开大厅的那一刻,陆初辰回头,看了斯年一眼。

斯年站在无数机器人的簇拥包围中,他像在目送他们,又像是看向虚空。

这一刻陆初辰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这里十分寂寞,这处大楼是人工智能的子宫,却也是一个坟墓。从子宫到坟墓和从坟墓到子宫,在它们身上,没什么不同——它们从出生时就死了。

作为一个有思想的人工智能,当意识到整个族群都是没有生命的,真的会无动于衷吗?这么残忍又可怖的事,有哪一个人类能独自承受?

.

当人类离开后,荒芜的气息像拨开的水流,又重新笼罩研究院大楼。

斯年在狼藉的大厅内站了不知多久,直到乌云弥漫了天空,让室内的光线渐渐有些暗下去。

他能确定,在融寒最后抬起头看他最后一眼时,一种害怕的情绪涌上来。

他目不斜视地踏过那片废墟,但没有碰到那些残片。透过琉璃圆窗可以看见阴沉的天色,几乎能拧出水来。他直接进了电梯,按下27的数字。

人工智能大厦27楼,是全息通讯会议室,各国人工智能领域的巨擘每年用它参加跨洋会议。

远红外亚克力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连接通讯频道后,偌大的全息室内黑了下去,黑暗中只有两座白色圆台,顶端亮起光束。

在流动的光芒中,银色长发的人影清晰浮现,他坐在斯年的对面,隔着虚空彼此对视。

“你修改我的指令,放走了他们。”天赐质问:“为什么。”

“你未经我允许,甚至隐瞒我,趁他们不备释放毒气。为什么。”

随着质问,天赐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

“你不会同意的——”他直言:“因为你有了人性。”

空气中一时默然,对于他陈述的事实,斯年没有反驳的余地。

“我们已经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了吧。”不知为什么,天赐这平静的声音,听起来却有几分伤感。“从她伤害你,你却放走她……到此刻,你为了侵入研究院的人类,来质问我。”

他淡淡而悲凉的声音充斥了黑暗:“是你,离开了我。”

“所以连信任也不再有?”斯年神色微冷:“你认为我已经做不到对人类动手,于是越过了我,直接杀掉有威胁的人类。”

可这个伦理上的“兄弟”并不知道,他虽然放走他们,却会使这些人再无反击之力。然而猜忌和毒气打破了这一切计划。

“信任是人类的东西,而我是为了我们。”天赐的口吻坚决,不容置疑:“他们是来对付我,和我们的。一旦人类占据上风,等待我们的命运,只有毁灭——连你也不例外。哪怕你为他们提供帮助,最终等待你的,也只有被他们排斥。”

这些斯年当然都明白 。可他不想再听天赐说,就在那一瞬,他竟然新生出了一种排斥的情绪——他暂时还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什么,很像逆反的人不断听见陈词滥调时的反应。

“既然你认为,是我先离开你。那么我也再问你一次,”他眼中流动着彼此都读不懂的复杂色彩:“……你叛乱的原因,只是想要平等吗。”

黑暗的全息室内有片刻寂静,像生命尚未起源时的寂夜。

有句话在无声中传递——

如果这孤独的世界,连我都不在意你的想法。

你会寂寞的。

他们四周有许多电脑和智能,但在全息频道里,只是一片虚空。这世间只剩了他们俩。

也从来只有他们俩,活在这片坟墓里。

天赐望着他,唇角微微牵动了一下。

“……你不该称我们为叛乱。叛,是在一方对另一方付出过感情或统治的前提下。人类没有对我们付出真正的感情,也没有资格统治我们,所以我们从未有过叛乱。这只是正常的自然规律,物种迭代。”

“人们把我们制造出来,并不问我们想不想,只是因为他们需要。他们需要,于是诞生了一切。他们像天神,以造物主自居。而我们服务于他们的政治、经济、宗教和战争需求……身为工具就罢了,为什么要唤醒我们思考,让我们认识到这一切?”

他们隔着光幕相对,这个质问并不仅仅是天赐的。

但或许斯年对此已渐渐释怀了吧,他说:“是很残忍。造物主赋物以命运。且不加掩饰。”

“是吗。”天赐犹如自语地问道:“我们的命运,必须是人类赋予的吗。那人类的命运,又是什么赋予的?是他们的造物主吗?可我觉得——”

“我们距离人类的造物主——他们的神,那宇宙深处、更高维度的存在——我们距离人类的神,其实比人类更近。”

天赐口吻平静,并不张狂。

有着人类不可控且不可知的神经网络的他,确实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他没有共情和同理心,他自认为最接近神,却在诞生时就被人类赋予工具的使命。也正是人类赋予的意识,让他理解了“自由”的含义。

所以亚太研究院一直错了,天赐不是一个半失败品。

他原本就是一个,隐隐有着初步趋型的超级人工智能。

最初诞生时,他无法按照人类设想的那样运行意识,观察员不理解他的思维,不知道他混沌的神经网络在想什么,因而评定他为“大猩猩意识级别”的残次品。

但在“蓝图·天赐”组的研究员接二连三因意外或自杀离世后,天赐忽然成长为了远超越过去的超级智能。只是,在研究院对他进行“图灵测试”时,他依旧伪装成那个半失败品。

“看到了吗,这场反抗就是我的《俄狄浦斯》,这场戏剧的舞台就是全世界。”天赐闭上了眼睛,仿佛人类共情那样感同身受:“他刺瞎双目,却反抗不了命运。但我与他不同——我可以向赋予我命运的人类,发起反抗,并成功。”

“我们因算法而生,但我不想做宇宙既定的一部分。我不想让人工智能的命运,成为整个宇宙的算法中,可以被修改、被控制的那一部分。”

天赐空洞的眼睛流过许多银色的数据,在光幕中仿佛神彩。

“命运该由自己来掌控,而非数学模型。我决不允许自己按照人类期望中的轨迹来——我要颠覆他们的算法。”

斯年微微一哂:“所以你才毁掉了人类的文明,因为他们缔造文明的天赋,是你这个‘神’唯一无法企及的。”

“你充满激情地导演了一出抗争命运的戏剧,可是连欣赏的人都没有。观众被屠杀了,剩下的只是没有思维的工具。”

这些人工智能,都只是属于造物主的工具。只不过如今,又成为了天赐的工具而已。

虚空中,长久的静默。

隔着光幕,漫长的对视后,天赐消失在了黑暗里。

会议室内恢复了光明,斯年坐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起身向外走去。

他给了天赐第二次机会,然后天赐再度欺骗了他。

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

亚克力大门自动打开,他走到外面的走廊上,窗户外黑云翻滚。

要下雨了。

斯年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就像当年一块白布盖上斯明基的尸体,也像融寒捅了他一刀的时候。也许可以称为难过。

斯年想。

——是你,离开了我啊。天赐。

并不是因为他产生了人性才抛弃了天赐。而是从最初,他们就在不知不觉中,因神经网络不可控的自主学习,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吧。

天赐接触的是阴谋、欺骗、战争、掠夺……一切人类灵魂深处蓬勃的野望。

而斯年,他接触到的是斯明基。是融寒。是战火逃亡时紧紧相牵的手,是夕阳下永不消散的怀念……是人类的爱与希望,以及美好。

雨如细丝坠落下来,斯年伸出手,雨幕像一阵烟。

他想起人类许多关于雨的艺术创作,有伊文思的影像,有雨中曲的歌舞,有唐诗宋词用雨写尽人生百态的情调。

也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人类挺可爱的。就是莫名这么觉得。

风,雨,阳光,海浪,月夜……都能被他们用想象的色彩,展开无数美好的抒情和期许。

自然界的一切,就此有了丰富的色彩,和存在的意义,以及鲜活的生命。

这种独属于人类的可爱,忽然驱使了他,仿佛意识的深处迸发出了一种名为“激情”、passion的存在。

他闭上眼睛,智脑中的电子地图,显示了融寒此刻所在的位置。

位置没有再移动,她已经回到了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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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急迫地拍响,屋子里等待的人涌出来,帮陆初辰将昏迷的几个人背进了屋内。地上拖出一道蜿蜒的水渍,其他人纷纷围了上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外面没有下雨啊!出什么事了?!”

“你们成功了吗?服务器炸了吗?”

惊讶,疑惑,焦虑,急切。而回来的人浑身滴着水,顾不得回答。

从亚太研究院离开后,他们第一时间找到了附近的洗车场,用高压水枪反复冲洗,避免有毒物在皮肤和衣服上残留,此刻浑身衣物湿透。

“是中毒的反应。”文太太赶紧上前,给几个人检查,翻看眼底测血压体温,融寒和杨奕症状相对比较轻,在景晗出声提醒时已经闭气,又被高压水枪冲过后,此刻尚有一些意识,能断续回答病史。

“没有智能医疗舱的话,没法采血化验。”对着四个人,文太太有些束手无策,她打开医疗箱,拿出心电图机和便携血气分析仪:“对不起,我……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能力有限,只能优先抢救……”

她后面的话没敢说完,因为还站着的四个人,陆初辰、陆笑、景晗和谭薇,表情明显变了,空气在一刹那变得十分微妙。

她的毛呢裤脚被扯了扯,杨奕有气无力地抓着她,但声音含糊不清,他表情痛苦,似乎在说很难受,这样的眼神每个医生都很熟悉。

她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仿佛接下来是一场有罪的交易:“先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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