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澜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岑冉洛时序 > 第33章
周末人多,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半个小时。虽然每次返校都比较早,但岑冉没怎么去街上闲逛过, 尤其是大厦。

进了门迎面是股甜甜的香水味,他看着指示牌绕了几圈, 不想太早去顶楼的影院, 怕和洛时序他们撞个正着。

在顶楼附近瞎转悠, 岑冉在一家甜点店前迈不动步子了。

黑醋栗柠檬芝士、伯爵红茶千层、榛子焦糖蛋糕……他在玻璃橱窗前看着, 店员姐姐热情招待道:“给女朋友挑甜品吗?”

岑冉感觉附近有人在拍他照片,看校服是别的学校的,他把挂在下巴上的口罩把往上拉了拉,将露出来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余光中瞥见杨悦她们说说笑笑走进影院,他急忙背过身去。

一中的校服与别的公办高中不同, 别的学校统一是黑色红条,唯有他们是白里带蓝,放在周遭环境中挺显眼的。

他没女朋友,男朋友倒有一个。他不和店员不多解释,在点柚子还是点草莓间纠结,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句“要一份柚子味的”。

洛时序朝他招招手, 道:“真巧。”

岑冉看洛时序结了账坐到店里去,他压低了声音问:“你刚刚发现的?”

“昨天你问我几点走的时候。”洛时序道,“没想到真能碰上,我还担心逮不到你呢。”

岑冉“哦”了声, 店员把甜点端上桌, 给了两个勺子, 他拿起小银勺切了一小块,尝了尝,满意地舔了舔嘴角。

比起草莓他更喜欢柚子一点,口味清爽,草莓吃到最后总吃不完。

“我和她们讲了我出去转转,你干嘛不和我们一起?”洛时序道,“好傲娇啊你。”

“这不是差不多嘛。”岑冉道。

“分开坐和坐一起能一样吗?”洛时序不懂了。

“前者和同学们挤在一起看,没有本质差别。”岑冉解释,继续吃蛋糕。

看着蛋糕逐渐变小,他挖了一大勺,要洛时序吃,洛时序避了下,道:“你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说完,杨悦的说话声在他们旁边响起来,她道:“序哥去哪儿了有说吗?”

太过于措手不及,他俩保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没动,岑冉都吓傻了,以为自己就要这么带着洛时序出柜,急忙把手一抽。

不料蛋糕一整块掉在了自己身上,而杨悦和关向蓝目不斜视地从他们附近走过,没发现洛时序就在甜点店里,她们是去买冰淇淋的,没一会已经走远了。

“……”岑冉。

“……”洛时序。

“天啊!”岑冉抓狂道,“就应该我们自己单独来。”

他去水池洗了一下,幸好印子不大,洗完后裤子的膝盖处有一块水渍。岑冉娇气病发作,觉得自己浑身难受,气压低得不能再低。

旁边洛时序说要和岑冉换一件,岑冉道:“不用了,等会就干了。”

“不行,你感冒发烧才好多久。”洛时序道。

岑冉有些不好意思,继续推拒道:“没那么容易生病的。”

是他自己粗心大意,把裤子给弄脏了,又不是整条裤子湿透,也不是没办法忍耐,怎么好和洛时序换。

“我都没生过病,给我穿吧。”洛时序道,说完,再笑着补充,“我哪好让男朋友穿脏裤子。”

“洗干净了……”岑冉小声反驳道。

“对,洗干净了不是更好。”洛时序道,“你裤子要我帮你脱?”

“现在是公共场合!”

“嗯,公共场合所以你脱快点吧,在这里拉拉扯扯多难为情啊。”洛时序道。

哪里有拉拉扯扯?岑冉咬牙进了卫生间和洛时序换了一条。

虽然他们两人个子在人群中都算拔高,可洛时序还比他高出一截来,岑冉的穿着看起来只是宽大,校服一般全是这种视觉效果,他把裤脚管卷起来,可洛时序穿上他的,是稍微有点短了。

露出了一截脚踝,像是故意改短的,他腿本来就长,这下子显得比例特别好,不像有些人改了裤子露出脚踝,会流里流气的。但不仅是这样,什么破布麻袋穿在洛时序身上都好看。岑冉心想道。

“你先去,杨悦她们早就找你了。”岑冉道。

“嗯。”洛时序走到一半,再回头和岑冉哭笑不得道,“我真想象不出,原来咱俩第一次看电影会这样。”

“今天过后就把这事赶紧忘了!”岑冉理着衣服扭头和他说道。

·他后知后觉发现这条裤子应该带有洛时序的温度,他拿冷水泼了泼自己的脸,去买了爆米花和可乐,在开场前慢慢吞吞去了影厅。

开着手机的手电筒,他夜盲好了以后依旧保持着这个习惯,眼睛遇见了黑,还是要比普通人花更久的时间才能看清楚环境。

[哥哥]:你在哪个座?

[岑冉]:最后一排,只有我。

[哥哥]:我发现整个厅可以说是只有我们了。

[岑冉]:张倩倩的品味一向小众。

[哥哥]:我看你挺万人迷的啊。

电影要开始了,灯光逐渐暗下,岑冉把手机关了。买票之前没看电影预告,他认为除了张倩倩外,其余几个人应该都被题材愣住了。

他也不例外,发现这是一部关于找到自我的同性恋片,其实他不太喜欢看太沉重的题材,很多时候是拒绝徒增伤感的深思的,他不需要指引也不需要救赎,只要直觉和行动,他是他自己的救世主。

吃了□□米花,洛时序从前排摸黑坐到自己边上来,岑冉道:“这部片子看着有点疼。”

洛时序“嗯”了声,问道:“你怕疼吗?”

岑冉看着他,大荧幕的光明灭不定地照在洛时序的脸上,看起来迷人极了。他道:“当然,你要对我好一点。”

“你怕不怕?”岑冉道。反正后面三排只有他们两个,悄悄说话也没有关系。

“怕你疼。”洛时序揉了揉他的耳垂。

岑冉道:“那你哄哄我就好了。”

洛时序拿爆米花喂给岑冉,岑冉低头凑过去,和洛时序在公交车上做的一样,很轻地舔了舔洛时序的指尖。

周围很黑,只有影片的琴声伴奏,暧昧感浓得化不开,气氛一下子变得不可捉摸。洛时序倒吸了口气,岑冉道:“下次别在公交车上撩我。”

“你看现在合适吗?”洛时序嗓子有点哑。

岑冉撩完就撒手,缩在位子上笑,往自己嘴里塞爆米花,再和洛时序十指相扣。

干燥温暖的手掌和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老茧,那是长期写字留下来的痕迹,他们俩都有,在比较嫩的皮肉上磨着有点痒。

上回牵着手是什么时候了?

岑冉的注意力不在电影上了,他握着洛时序的手,陷入回忆。

童年时期他缺乏维生素a,他晚上看不清东西,夜间走路都和洛时序结伴而行,两个人一起回家一起去上补习班,几乎没有分离的时候。

到初中了会害臊,只扯着洛时序的衣袖,他抓得实在太紧,洛时序将自己被扯歪的领子理好,一把抓住岑冉的手,说道:“小瞎子,黏人精。”

他们上课会路过一家菜市场,岑冉都捏着鼻子走,不下雨还好,一下雨坑坑洼洼的,水里漂浮着油渍,在光下浮出斑斓的彩,以岑冉的说法是,像是某种有毒物质。岑母爱给岑冉买白鞋子,他穿着好看。

岑冉每次看到雨天如临大敌,他看不清路,还怕自己鞋子沾上脏的。虽然洛时序嘴上说着不会背他走,但到了那条街,还是会蹲下让岑冉上来。

夜晚是黑色的,也是温柔的,是洛时序肩头绵软的布料,也是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在未知的漆黑里,岑冉安稳地趴在洛时序的背上,感觉只要洛时序带着他一直往前走,他们俩便一路走到白昼去。

这边岑冉在频频走神,洛时序却看得认真。

“好看吗?”岑冉小声嘀咕道。

“把爆米花吃完吧。”

洛时序想要再给岑冉喂几个,拿了爆米花又放下,刚刚他被岑冉的动作成功撩到了,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他把捅抱起来让他自己吃,岑冉毫无自觉,自己吃着还反手给洛时序,让他也吃。

朝上的手腕被洛时序握住,然后洛时序低下头在他腕间啄了啄。

岑冉嚼着爆米花差点要嚼到自己舌头,他用自己膝盖碰了碰洛时序的膝盖,又被洛时序顶回去。

“刚刚电影里是不是亲了?”岑冉道。

“你浪费一张电影票来这儿发呆的。”洛时序道。

“啊……我还想学学他们是怎么亲的呢。”岑冉道。

他往洛时序那边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洛时序勾着他的肩膀,他脑袋枕在洛时序的胳膊上。他只要挪动一下,便会惊动对方。

洛时序偏头看他,这回是岑冉在看电影。影片的最终,主人公长大成人,在初恋面前还是没法伪装自己的脆弱,横在他们之间的漫漫岁月,也没能让他忘记月色下海滩边的吻。

这太容易让人有所触动,他拂开岑冉的刘海,在他额头吻了吻,唇贴着他光滑的皮肤,下滑直至眉间。

“应该是这么亲的。”洛时序道。

电影快结束了,岑冉和他离得很近,两个几乎是拥着坐在一起,岑冉扬起下巴,突然吻着洛时序的嘴唇,两人鼻息间是爆米花的香味,还有内心噼里啪啦的响声。

他吻得很生涩,只是两片温热的嘴唇贴在一起,片刻后再离开。岑冉自以为没有更近一步的程度,笑盈盈地看着洛时序,说道:“肯定是这么亲的吧?”

他感觉到洛时序呼吸一窒,握着他手腕的掌心出了点汗,随即他半个肩膀被他压住了,坐在电影院的软椅上动弹不得。

目光交错间,岑冉愣了下,对这突然间的压制有些不知所措,可以说是被洛时序摁在原地。前方是忽亮忽暗的电影画面,照得他嘴唇好像是泛了点水光,但没人确定是否是光太过温柔,因为岑冉的眼睛都好似晴空下的湖泊。

岑冉的嘴唇动了动,未等他说话,洛时序再次吻了上来。

与上两次不同的,带有侵略性意味的吻。

舌尖轻而易举地撬开微颤的贝齿,这方面靠着本能完全是带着失控的动物性,炽热而潮湿,热烈又永久。

搅弄时带有细微的响声,完全被伴奏声给盖过了,但岑冉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回荡着这个声音,弄得他耳尖发红。不由他自己捂住耳朵,洛时序摸了下他的耳垂,手指穿插进有些凌乱的发丝间,好像再用力一点,岑冉就要被揉进他的身体里。

太过于紧张,如果岑冉的害羞如一瓶水,每次被洛时序碰一下便洒出来一点点,那现在几乎是从高空摔裂了瓶身,四处流淌、无处躲藏。

刚才试探般的玩笑引来了极大的回应,但他并不害怕这样的洛时序。

从僵硬到慢慢放松,岑冉没被制着的手搭在洛时序的肩膀上,他都分不清自己是睁开了眼睛还是闭上了眼睛,昏暗不清中洛时序的样子却是清晰的,是在他眼前,抑或是脑海。

打断这场火热触碰的是电影院亮起的光,岑冉捂住自己的嘴,缓了缓,再喃喃道:“不会被你亲肿了吧。”

他嫌洛时序刚才亲得太凶了,现在视线很好,发现洛时序嘴唇有个很小的破口,带了点红。

“你刚刚还咬了我一下。”洛时序道。

“谁让你一直顶进来……”

岑冉说完,又觉得自己有点不行了,脸上一烫,不再继续说,一副要掩盖现场的了事样子,匆匆去了洗手池。这举动让洛时序哭笑不得,这样子谨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在电影院干什么了。

洗手池在这间影厅边上,观影的人不多,只有他们两个在这里,岑冉拿烘手机潦草把手上的水珠甩掉,洛时序抽了两张纸,用双手把岑冉的手包起来,仔细地把手擦干净。

十一月的南方已经步入冬天,几场雨后温度一降再降,岑冉刚刚洗手抹脸洗得急,冷水把手冲得发冷。

洛时序包着他的手捂了下没松开,打量岑冉半晌,笑道:“今天你好帅啊,校草。”

岑冉道:“昨天不帅吗?”

“昨天也帅。”洛时序道。

“张倩倩答应了去和年级部说?”岑冉问。

“嗯,她觉得再不答应,顾寻要在她教室门口唱孟姜女哭长城。”洛时序道,“现在搞得我有点不放心你去游乐园,会不会大家不玩项目只看你了。”

“放心,我只看你。”岑冉抽出手,拍了拍洛时序的肩膀。

“序哥,你怎么半途跑路再也没回来。”关向蓝道,她似乎才睡醒被叫起来,眯着眼睛道,“冉冉?你怎么在这儿?”

洛时序道:“这位同学,你这么明目张胆往男厕所的方向看真的好吗?”

“这个角度看不到男厕所的。”关向蓝解释道,但这句话提醒了她,她迷迷糊糊差点走进去和他俩打招呼了。

岑冉和洛时序走出去,岑冉道:“我顺路碰上的。”

“稀奇啊,你居然来逛大厦?买什么?”关向蓝问。

“唇膏。”岑冉随便想了个可以在大厦买的东西,再一顿,想起之前在影厅里干的事情,恨不得继续捂住自己的嘴,要自己别再继续胡言乱语了。

“卖唇膏的一般在一楼,顶楼只有电影院。”关向蓝道,转而又感叹着,“你们直男真是一点也不懂,待会姐姐带你下去买。”

“……”直男岑冉和直男洛时序跟在关向蓝后面,和杨悦、杨超还有张倩倩碰头后,一起下坐电梯楼。

“冉冉,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在哪儿都能见上!”杨超张开胳膊道。

岑冉冷漠地把他推开,道:“考场从没见过你。”

杨超比划了一个数字道:“我命中和一班气场相克,有次只差了六名,就可以和你隔着一整间教室遥遥相望了。”

被关向蓝带着去了一家柜台,他随便买了支唇膏,而关向蓝看到一排护手霜挪不动步。

这家柜台很香,尤其是柜员和关向蓝介绍护手霜香味的时候,杨超站得远远的还闻着发晕,说关向蓝到时候在教室里一涂肯定引来全班男生过敏,四舍五入相当于间接性谋杀。

张倩倩歪着头站在他们身后笑,岑冉看她拿着很大一包饮料零食的袋子,有点吃力地换了只手拎,伸手过去道:“很重吗?要不要我帮你拿?”

说是受宠若惊,不如说是吓了一跳,张倩倩傻在原地,再举起发酸的胳膊,木讷道:“谢谢。”

岑冉只是单纯地帮她拎东西,脸上没什么表情,拎了袋子不再说话,时不时侧头看眼洛时序。

他在照顾人这方面很迟钝,或者说他的世界里没容下什么人,所以目光从未有所停留。

“不用谢。”他道。

“嗯。”张倩倩用力地点点头,道,“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和我讲话诶。”

岑冉道:“以前不是讨厌你。”

张倩倩仰起下巴看他,他垂眼看了下自己拎着袋子的手,道:“这也不是喜欢你,别误会。”

“哈哈哈哈哈我没有。”张倩倩道,“就是突然觉得那个冷面酷哥变温柔了,还是谢谢你啦。”

“不用谢。”岑冉重复道。

“真的要谢谢。”张倩倩道。

“你们在扮演复读机吗?”边上的洛时序开口说话了。

“真的很重啊这袋子,里面放着玻璃瓶的咖啡。”张倩倩指着大袋子说道。

洛时序弯腰拿住这袋子其中一条拎手,道:“那我分一半。”

他和岑冉一人拎一边这么站着,张倩倩道:“两个校草给我拎东西,倍有排面。”

“我挑好了!”关向蓝买了一支洋甘菊味道的护手霜道,“出发回校!”

·

杨超所言不假,关向蓝的护手霜在班里造成了核弹效果,几个坐在后排的男生就差拿夹子夹住鼻子,跟她讨饶道:“能别抹那么刺鼻的东西了吗?”

“很好闻啊?”关向蓝道。

“我真的有点晕。”

“阿嚏——”

关向蓝要岑冉帮忙说句公道话,发现岑冉坐在顾寻边上一股低气压,闷头写试卷,道:“岑冉干嘛?”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你懂的。”顾寻扭头说道。

“这大姨夫来得太突然了吧……”关向蓝不可思议道,再注意到黑板上写着“值日:岑冉”便恍然大悟,道,“冉冉值日生啊。”

岑冉负责擦黑板,还要和陈卓打扫包干区、搬水桶。

他和陈卓这人不太熟,以前合作打扫的时候总迟到,等于是岑冉一个人打扫,搬水桶也要催好几次,岑冉不太爱和人斤斤计较,也嫌催他动身太浪费自己时间。

自己本来就懒了,大家都不喜欢当值日生,再摊上一个比自己更懒的,岑冉不想去想象接下来一周的日子。

天气冷,擦黑板要定时用湿抹布擦,洗抹布还冻手,每节课下课都要跑一趟。在这个靠墙的位子上,有时候顾寻忙着睡觉不想站起来,又是一阵磨。

丧气的岑冉还遇到顾寻问问题抬杠,吵着吵着稍微打起了点精神,郑老师还把岑冉叫去年级部办公室,正好张倩倩也在,和老师在讲想安排去颐都的主题游乐园。

“同学们有那么想去吗?这样的话晚自修后才能回来,想学习的同学耗的时间太多了。”年级副主任道。

“大家都特别想去,明年没有春游了,只有在门口的植物园野炊,这次是高中最后一次出远门。”张倩倩道。

“岑冉,二月份校庆打算办在岱州大剧院里,要一个学生双语发言,你看你有空么提前备一下稿,那到时候就不急了。”郑老师道。

“可以的。”岑冉道,“我很想去春游,多花一个晚自修的时间换高中最后一次,我觉得没关系。”

“反正不想去的还可以留在学校里自习。”郑老师道,“岑冉也想去游乐园?”

“想看烟花。”岑冉笑了笑。

接下来是学生会主席和年级部老师要沟通的了,岑冉在学生会做了个清闲职,学习部部长不用做什么琐事,每次月考看成绩,自己排名摆在那儿有激励作用,便是称职了,在这里插不上话,他了解完发言稿的大致内容后,退出办公室。

学校最近在准备校庆的艺术展,要经过几个月的筛选和改进,艺术生们把自己的作品雏形摆在走廊下,一下课还有很多人去观赏,有的是画有的是石膏像,还有陶艺作品,最吸引人的是有人做了滴胶作品,里面如是装载着一片宇宙星河,宇航员模型在里面显得孤独。

下面压着的作品注解抄写了阿多尼斯的诗句,只不过注意到的人寥寥。

岑冉被凑热闹的顾寻叫住,顾寻道:“岑冉,你看看这个,好看吧?高一的做的,大神啊!”

“好看。”岑冉道。

他回到教室里写作业,顾寻还在和洛时序关向蓝讲,说那小高一人看起来很阴郁,没想到那么有才华,说不定大艺术家很多都这样。

“我看过,是意象挺有趣的,但顾寻你作业写完了吗?管人家艺术不艺术的,你又不是艺术生。”关向蓝道。

然后顾寻老老实实去写作业。

关向蓝用透明胶带团了一个大球,从高一攒到了现在,流水的胶带,铁打的球,现在有着可以傲视群球的体积。岑冉写了个错别字,去问关向蓝借,洛时序递给他一卷胶带,也是开始缠小球的,道:“用我的吧。”

岑冉接过去认真地把自己的错字修正了,多看了一眼洛时序的球,只是绕了几圈,估计前几分钟刚开始攒的。

但那用透明胶粘掉的不是错字,攒起来的也非胶带而已。

“当我把眼睛沉入你的眼睛,我瞥见幽深的黎明,我看到古老的昨天,看到我不能领悟的一切,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动,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间。”

是那作品下没人注意的诗句,岑冉淡淡地瞥过一眼,现在再被洛时序端到眼前。

这比那位小高一写的字要好看多了,如果他的字有洛时序的六成好,估计会和滴胶作品一起成为作品,而非不起眼的批注。

等到放学了,岑冉和洛时序说道:“我发现,你背这种东西真是莫名其妙的记性好。”

洛时序道:“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句诗,早知道了。”

“那你也是莫名其妙的记得牢。”岑冉道。

“哪有莫名其妙。”洛时序无辜道,“我恋爱脑啊。”

“你在巍都的学校里都读了点什么东西,课本上的什么也没学进去,这种情诗一把一把的。”岑冉从口袋里拿出自己剪掉收起来的那段胶带,在洛时序面前晃了晃,再好好地卷起来放回去。

“多亏了我老同桌,让我能在谈恋爱的时候勉强一秀。”洛时序道,“我怕我不浪漫,对你不够好。”

“对我很好了。”岑冉道,“趋向无穷大。”

“那我觉得还是可以再好一点的。”洛时序道。

“请问洛同学认为自己哪里还需要改进的?”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那你要问我的小岑同学还对哪些不满意。”洛时序道。

他们放学总是很晚才回去,路上没什么人,并肩慢慢悠悠往宿舍楼走。

岑冉道:“那拉钩,约法三章。”

“第一,不准放弃语文。第二,不准自己难过。第三,不准离开岑冉。”岑冉道,“暂时就这么些吧,不够再补充。”

两人像幼儿园儿童一样拉了拉钩,还摁大拇指印,做完还嫌自己幼稚,在分开时大笑出声。

“你和你老同桌关系挺好的啊。”岑冉道,“我都没听你提起过以前其他的同学。”

“还行,不过也很久不联系了,后来不怎么待学校里,所以逐渐的关系都淡了,有时候回学校,就遇到那人在给她家教写情书。”

“真好,这在一中要是被查到,吃不了兜着走。”

“那幸好我男朋友背景硬,有物理金牌加持。”洛时序笑道。

有物理金牌加持的男朋友难逃大冬天去包干区值日的命运,理重班的包干区在报告厅边上的树林,他拖着大扫帚踩着早读的铃声回来,陈卓后知后觉道:“原来这周咱俩打扫卫生啊。”

岑冉应了声,到早读下课再把大扫帚还到杂物间去,里面堆满了扫把、拖把还有饮料水瓶,整理的还算干净。还掉后是年级部发通知,今年的秋游拖得晚,为了给运动会和竞赛让路。

定下来去颐都的游乐园,高速要开两个多小时,算是远行了。顾寻激动得不行,要不是杨超拦着,已经冲去边上的文重班抛起张倩倩做几次自由落体运动。

分配车辆的名单也出来了,他们要和五个七班的拼在一车上,这点小事不影响心情,大家开开心心讨论着秋游怎么行动。

“你今天怎么一个人去打扫包干区?”洛时序问道。

“一直都这样,两年了。”岑冉道。

他道:“以后哥哥陪你。”

说完他便去找陈卓商量,陈卓不情不愿的,因为和岑冉一起,他可以偷工减料,这种行为本身是不对的,所以也不好意思拒绝。

这该是洛时序第一次让人感到略微为难,以往是极好说话的,非但如此,还很心细,在他身边便是舒适区,不用担心他不小心会引爆自己的雷。这样的人如果真让人不自在了,那肯定是故意的。

岑冉擦着黑板注意着那里的对话,洛时序顺利和陈卓换完值日工作,和岑冉眨了眨眼,岑冉去把抹布洗了,再洗了几遍手,在位子上哈着热气。

“我挤多了,你要吗?”关向蓝手背上一大坨护手霜,对洛时序说道。

她分给洛时序一大坨,差不多是擦胳膊的量要他来擦手,分完还是觉得多,再去找杨超,在杨超的惨叫声中强行把自己的护手霜分到了满意的量。

“我也挤多了,你要吗?”洛时序凑过去和岑冉说道。

岑冉朝着墙壁转身,让洛时序涂给他,洛时序把手背上的护手霜抹到他那里去以后,动手搓了搓,道:“你手好冰。”

洛时序的手纤长有力,看着去弹钢琴的手,而岑冉的细皮嫩肉,显然从没干过家务活,也没吃过一点苦,好像用指甲掐一下便要流血了。

看着洛时序把护手霜涂匀了,岑冉低声道:“我们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别人要以为gay里gay气的。”

“还好吧?”洛时序道,“你看班里多少人叠叠坐的,你坐我大腿上了吗?”

闻言,岑冉把手抽走,转身过去不再和后桌那个流氓讲道理了。

·

日本女校这几天来学校交流,不关高三生什么事情,唯一涉及的,是她们在报告厅附近玩破冰游戏,没把彩带礼花清理干净,要让包干区值日生打扫。

岑冉为了明天早上不用起得太早,甚至有可能错过早自修,晚上便去清理,有洛时序在,他不需要带着手电筒。

为了治好夜盲症,岑母没给他少补维生素,之前岑冉还依旧拿手电筒,主要是为了方便起见,还有长期留下来的潜意识害怕。

“差不多了吧。”洛时序道。

“那里还有一大片啊……”岑冉扶着腰,觉得自己捡不动了,再弯腰腰要废了。

洛时序看了下,道:“我过去,你在这里。”

“我在这里干嘛?都干净了。”

“在这里欣赏洛时序做值日生。”

“真有空。”岑冉道,“我去还扫把,把我们两个书包拿下来,你这扫把直接带回寝室,时间不早了。”

“看得清吗?”洛时序问道。

岑冉道:“可以的。”

杂物间是整个年级联排的屋子,岑冉开着锁他本来没留意,只是觉得这条走廊风很大,杂物间是个长条,他踩着饮料瓶走进去放扫把,转身要走的时候,门一下子被风吹得发出砰的响声,牢牢关上了。

操。怎么那么倒霉。他心想。

门外的光线被遮得严严实实,岑冉一下子什么也看不见,迈了一步却滑倒在瓶子上,塑料瓶发出闷响,身后的扫把好像也倒了。

没了视觉,岑冉行动受限,刚才那一下他用胳膊挡了挡,压在零散物件上,现在手腕火辣辣地疼。

可他不清楚自己受伤没有,这种程度的黑暗在恐惧下完全剥夺了他的视力。

摸着墙壁站起来,他屈着身体想往前走,却又坐回去,抱着自己的膝盖。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听觉格外灵敏,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心急间分辨不及,喊道:“洛时序!”

那阵脚步只是停了停,岑冉发现自己应该是认错了人,道:“麻烦帮我开一下门好吗?”

可惜对方没有理睬他,这种境遇糟透了,岑冉举起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只能感受到一阵风。

这种无措又无力的感觉让他茫然,单单是过了五分钟——他不确定到底是多久,他便没什么时间意识了,会恍惚着想自己到底在哪里。

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看不见外界的东西,自己或许被放逐到了某个没人会来的角落。

他向来害怕一个人走夜路,如果自己没了光,那可能会迷路,即使夜盲症好了很多年,即使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不会看不清楚路,他还是会怕自己落单。

再走几步,他是可以拉一拉杂物间的门的,这扇门很脆弱,不是不可以强行拉开,但他做不到。

他怕疼、怕摔跤,不敢往前走,正如弄混红色与黑色,也只是不敢去分清楚,怕又错了,然后洛时序和他说:“你干嘛要懂呢?”

干嘛要懂呢?

但他依旧想在洛时序面前懂的多一点,也想懂洛时序多一点。

·

洛时序收拾完那群学生留下的彩带礼花,眼见要十点半钟了,岑冉还没回来。他去教室看了一圈,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两个人的书包还在位子上。

再去杂物间,打开了灯看见没人在这里,洛时序心里发怵想报警,听到杂物间里闷闷地传来空瓶子滚落的声音。

“干嘛把自己锁里面了。”洛时序去开了杂物间的门,发现门从外面被反锁住,察觉出不对劲来,道,“你怎么了?”

打开门,亮光一下子投进来,岑冉在黑暗中待久了,几乎是一瞬间闭上了眼,道:“眼睛疼。”

洛时序转身去把灯关了,踩进杂物间里把岑冉拉起来,岑冉还是闭着眼睛,被洛时序牵着手走出来。

他不害怕自己跌倒,洛时序不会让他摔跤的。在月光和暖黄色路灯下,岑冉眼前发黑,他另外那只没被牵着的手拉在洛时序的右胳膊上,晃了晃,道:“风太大了。”

洛时序无奈道,“我还以为有人欺负你。”

岑冉道:“我像是会被欺负的人吗?”

“会。”洛时序道。

“就你这么想。”岑冉道,“只有你欺负我。”

“嗯,你只让我欺负你。”洛时序道,“看看手。”

岑冉停住,乖乖把手给洛时序给看,手腕上擦破一点皮。太细皮嫩肉了,磕磕绊绊容易受伤。洛时序问他:“疼不疼?”

“还可以。”岑冉道。

洛时序便把他手松开了,岑冉欲言又止,拖着尾调支支吾吾道:“吹……吹一吹就会好点。”

他想,他是看清楚了的。

洛时序眉眼温柔,笑着捧起他的手,身后是晚间的校园,他们一起读书的教学楼,晨跑时途径的树木,围墙上的爬山虎枯掉了绿叶,这一切称为美好全贴切,全当了洛时序的背景。

他很轻地吹了吹岑冉擦破皮的地方,道:“不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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