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我想吃冰淇淋。”洛满枝晃了晃洛时序的胳膊。
洛时序无情拒绝她：“大冬天那么冷，不要吃凉的。”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呀？”洛满枝问。
“去看音乐喷泉。”洛时序道, “走得动吗？要不要背你？”
“背我！”洛满枝张开胳膊欢呼道。
洛满枝驾轻就熟地跳上洛时序的后背，洛时序带着她走去乘电梯, 中途逛进一家饰品店, 她又买了一堆发卡和皮筋, 放在花袋子里, 抱在手上玩来玩去的，然后在洛时序头上夹了她最喜欢的一对蝴蝶结小夹子的其中一个，另一个夹在自己头上。
对方发现了，警告洛满枝给她三秒钟的时间把夹子拿下来，洛满枝做完后, 他说：“打个电话问问你岑冉哥哥在哪里。”
洛满枝小声道：“你自己打嘛。”
“头一回看你这么怂。”洛时序道，“总算找到能克住你的了。”
两人讨价还价了一路，洛满枝怨念道：“他好凶啊。”
“陪你吃炸鸡，送你去酒店，还带你逛街，对你不好吗？还嫌人家凶。”洛时序问。
洛满枝哭丧着脸：“我觉得他在的话, 是你们俩在吃炸鸡、去酒店，还逛街，我是多余的那个。”
“你这小姑娘还挺敏感。”洛时序道，“到底打不打？不打我放你下来了, 自己走路。”
洛满枝别扭地拨通了电话, 岑冉很快接了, 温和问：“你和哥哥出来了吗？”
“岑冉哥哥，我和我哥哥出来了。”洛满枝嘟囔着，把“哥哥”这两字故意咬重了发音，但对方依旧不冷不热的，好像看穿了她的小把戏，随便她跟只小刺猬似的，竖起刺来想挑衅。
岑冉在大厦门口等着他们，手上也拎着个袋子。穿着浅灰色的大衣，高领的白色毛衣，看到他们出来了，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把袋子里的围巾拿出来围在洛满枝脖子上，道：“岑冉哥哥送你的礼物。”
他把围巾系了个好看的结，洛满枝欣喜又羞涩，抱紧她哥哥的肩膀，朝岑冉说道：“谢谢岑冉哥哥！”
“你去图书馆勒索小学生了？”洛时序问。
岑冉道：“高中生人傻钱多，自愿供奉。”
本来那人不太信岑冉说的话，岑冉拿出手机给他看今年的物竞排名，再说：“你随便写几个字，不需要你最后把我的答案誊抄上去，我可以直接模仿你的字迹。”
他示范性做了一张卷子，果然字迹分不出真假，高中生惊呆了，滚了句粗口，道：“太牛逼了吧。”
其实还可以再像一点，但模仿好看的字比较容易，这人字太丑，不然他早就回大厦这里等着了。高中们围着他，看他仿佛在做幼儿园的十位数以内加减法那样，轻松地把他们的作业写完了，走前还依依不舍，问可不可以留个联系方式，暑假作业到时候也拜托一下。
岑冉留了手机号码，说团购打八折。
他和洛时序简单地叙述了一下，洛时序感叹道：“桐城经济真是发展迅速，高一的都有这个消费水平了。”
刚才还敌意满满的一股别扭劲的洛满枝，被这条围巾给收买了，不仅不介意岑冉陪在她们身边，和她共享她哥，还在看音乐喷泉的时候拉着岑冉的手，在两个高个子中间跳上跳下。
“我妈今天在家里做狮子头，还包了很多蛋饺，你明天记得来。”岑冉提醒洛时序，“满枝来吗？”
“明天她家长来接她。”洛时序说。
“我也想吃狮子头。”洛满枝仰起头吃力地看她哥哥。
洛时序道：“你回到家吃什么没有。”
洛满枝急了，答：“会先吃巴掌。”
“明天我和你爸说。”洛时序道，“别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什么你爸我爸的，我爸不就是你爸吗？”洛满枝唉声叹气道，“哥你为什么不想回巍都？”
洛满枝转头和岑冉说道：“岑冉哥哥，巍都可好玩了，有更大的音乐喷泉！”
岑冉点点头，随即洛时序说：“你岑冉哥哥初中就自己靠数学竞赛去过巍都了，都不是自己掏钱，你看看你。”
洛满枝想起自己那张数学试卷，闭上了嘴安静下来，带过来纯粹是不想再落到父母手里，他们看着看着又要被鲜红的数字气到发火。
洛父说过她和洛时序兄妹两个，怎么差距能大成这样，除了眼睛长得像一点，其他的言谈举止一点也不像，洛时序不需要他管，从小自己就懂事。
到了酒店里，洛时序让她自己订正数学试卷，明天对自己父母稍微拿出些诚意。
“我是不是特别不懂事呀？”洛满枝惆怅，“也不聪明，根本不像你。”
“干嘛要像我？”洛时序问，“这难度不是智障都能做，你要自己学会思考。”
“聪明点懂事点，爸爸妈妈就少了很多苦恼，不用看着我烦得要命。”
“然后苦恼转在自己身上，一定就好吗？”
洛时序不打算教洛满枝任何一道题，题目都非常基础，洛满枝从小上了那么多辅导班，这些东西光听都能学会了。
“难道不好么？我一个人扛着。”洛满枝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
洛时序道：“喜欢你的人会心疼的。”
洛满枝道：“那我也会心疼他啊，唉怎么听起来像绕口令了。”
“平衡长久的关系是互相分担的，你爸妈出于本能为你焦虑，你难道内心不愿意让他们少担心一点吗？快把这题写了，填空题都要磨蹭半小时。”
洛时序不相信洛满枝不会做，虽然说起来挺离谱，这些洛时序小学前就会的知识，可洛满枝的确是连思路都没有。
上数学课光顾着看小说了，她在学校里识的字多，可惜只看小说不写作业，到现在一手烂字。
“我教你。”岑冉说，“你先把这两个数字竖着抄上去，交叉乘一下。”
“怎么交叉？”洛满枝看着岑冉，眼睛亮亮的。
岑冉随便写了两个数字，给她举了一个例子，洛满枝把自己算出来的结果歪歪扭扭地誊抄上去，他道：“你乘错了，应该是238。”
“你不算一下就知道答案啊？”
岑冉把她出错的地方圈出来，说：“我会一点心算。”
“56x78是多少？”
“4368。”
“81x626呢？”
“50706。”
“那么厉害！”洛满枝惊了，道，“心算能算得那么快吗？”
听着自家妹妹在那边大呼小叫，洛时序在边上玩游戏，还想说现在倒是开始崇拜岑冉了，之前还避之不及呢，然后洛满枝丢下笔，说：“哥哥，你比我男神都帅！”
岑冉从“岑冉哥哥”变成“哥哥”，成功俘获了小女孩的心，洛满枝正激动着，被她亲哥拆台道：“看电影的时候还和我闹别扭，讲没血缘关系的不能直接叫哥哥。”
“我妈妈和我说的！直接叫哥哥太亲热了，除了亲哥和男朋友以外不能乱叫！”洛满枝说完还是把称呼改回去了，“那我想到了！岑冉哥哥谈恋爱了吗？”
岑冉道：“谈了。”
“来晚一步。”洛满枝沮丧道，“看来爱情还是要分先来后到……”
洛时序忍不住发问：“你一个七岁小孩，脑子里除了恋爱能有点别的吗？装点动画片也好啊。”
岑冉让洛满枝握好笔，要继续教她写作业，说：“我没有妹妹，你当我妹妹吧。”
洛满枝道：“你和谁谈恋爱啊？过年不陪她吗？你爸爸妈妈知道了没有，发现了的话会不会说你？”
“应该会比你爸妈反应还大。”岑冉表情淡淡。
洛满枝叹了口气，说：“看来成绩好也不是免死金牌，呃我下一题也不会做。”
让岑冉给一群高中生做寒假作业，他不费力就能快速解决全部，给洛满枝辅导数学，完全是另外一种不同体验。
生不如死，真的是生不如死。
没到半小时，洛时序在旁边听得都累了，觉得是两个不在同一频道的人在单方面努力沟通，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小男朋友要被自己的妹妹气吐血了。
“你看鸡兔同笼是不是鸡和兔子腿不一样。”岑冉耐心道，“你先假设全部都是鸡……”
“鸡腿和兔子腿是不一样，可、可是……”
“不是形状，是数量，一种四条腿，一种两条腿。”这是岑冉解释的第五遍了，他觉得在洛满枝崩溃前，他会先绝望。
洛满枝头趴着写字：“这样啊，那好吧。”
岑冉不是个爱讨论题目的人，有不会的更愿意自己独立思考，给班里同学讲解重难点时，大多是他讲别人听，很少有交流。初中班里大家的水平差距比较大，有的人遇到不懂的题目，宁可去问老师，怕岑冉嫌题目太简单，就显得有些丢人。
估计以前十七年没遇到过洛满枝这样的，问出来的问题让人啼笑皆非。
原先还疑惑怎么数学才考了十几分，现在想想，能考十几分还算多的，怕是数学老师看不过去给放了水。
把整张卷子教完，岑冉觉得自己快对这个世界产生怀疑了。
洛满枝企图撒娇：“岑冉哥哥，我以后有不懂的题目还可以来问你吗？”
在岑冉客气地回答前，洛时序抢先说道：“不可以，不准骚扰岑冉，也别给他乱发消息打电话。”
“为什么啊？”
洛时序揽住岑冉的背，打开房门，扭头和洛满枝解释：“他对象会吃醋。”
头重脚轻地出了酒店，前脚刚进家里的电梯，后脚洛满枝的短信便发来岑冉的手机：谢谢岑冉哥哥，岑冉哥哥今天做个好梦哦！么么哒！
洛时序看着屏幕，想起来洛满枝喜欢她男神就是因为人家数学好，有点酸，道：“你这回是把洛家两个全收服了。”
听完，岑冉苦笑道：“没命消受。”
“被叫哥哥的感觉怎么样？”
“这个问题你最有发言权吧。”岑冉说完，还瞟了他一眼，“四处当哥。”
“喊序哥的时候呢没有任何波澜起伏，被洛满枝喊哥会头疼，被我的心肝宝贝喊哥才甜滋滋的。”洛时序一手插在口袋里，看到楼层快到了，另一只与岑冉相握的手松开。
岑冉这几个小时比物竞前的备考期还累，没力气和洛时序啰嗦了，出电梯前，洛时序拉住他，在他额头啄了下，道：“心肝宝贝，做个好梦。”
他笑了，说：“好的，哥哥。”
·
大年三十，这里大清早有人放鞭炮。洛时序送洛母到车站，再折到高铁站接他爸和柳阿姨。
他和柳阿姨几乎没有过接触，眼下那人和他爸站在一起，都像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除了打扮得贵气点，还没他妈妈看上去年轻貌美，见到洛时序后半是尴尬半是感谢，和他打了个招呼。
洛时序领着他们去洛满枝住着的酒店，洛父看了眼环境，呵了声道：“满枝到了哪儿都不会委屈自己。”
他们一见面，洛满枝紧张地抱着书包，说：“爸，妈，我们先谈判！”
“是，我觉得这件事满枝虽然有错，但你不该翻日记，这是她隐私。”洛时序道，“满枝你自己和他们说，他们答应了好好听你的想法。”
柳女士低下头，说：“我无意的，小丫头房间太乱了，以后不会了。”
“你们每次都是这么保证的。”洛满枝在床上打了两个滚，“这次必须写保证书！发誓！”
“我跟你发誓。”洛父自己反思了几天，也觉得自己太偏激了，“可你也得自己心里有点数，每次都蹬鼻子上脸的。小小年纪不学好，整天没个谱，让你上个学和上坟一样。”
洛满枝拿出书包里的试卷说：“我改正了！你们也要改正。”
数学试卷全是订正好的解答过程，洛父看了眼，脸色好转了些，和颜悦色道：“看你这种态度能保持多久。”
“我需要个好家教。”洛满枝马上提出自己的要求，“有的话我马上考全班第一。”
“全国名师来当你辅导老师，你说说还有谁比竺老师更好？”柳女士道。
洛满枝说：“岑冉哥哥那样的。”
几天不见，又冒出来个没听说过的名字，柳女士疑惑：“岑冉又是谁？”
“你和岑冉见面了？”洛父也疑惑。
“他讲题可好了，特别耐心，从来不会鄙视我！”
洛时序心想岑冉是对你嫌弃都懒得嫌弃了，出声道：“岑冉是我同学，昨天给满枝讲了几道题。”
至于详情经过，他没说，也给了洛满枝一个眼神，让她不要再给她父母抖落更多的事情，临走了还给他哥找麻烦，洛满枝没继续说，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回去吧，你外公外婆给你包三鲜饺子。”洛父说。
他们去前台退了房，洛时序站在门口，摸了摸洛满枝的头发，道：“别闯祸，知道吗？”
洛满枝把昨天买的一对蝴蝶结夹子塞在洛时序手里：“本来想我一个你一个的，现在我把我那个送岑冉哥哥，你帮我转交给他哦。”
“你岑冉哥哥可能不是很想要。”洛时序这么说，还是收下了，道，“谢谢，回去以后乖一点。”
柳女士带着洛满枝去路边打车，洛父站在洛时序身边不动，他们沉默了站了会。
“不一起回巍都吗？”洛父打破了沉默。
洛时序实话实说：“我们现在不是一家人，你和她们才是。”
洛父点了一支烟，他近些年烟瘾越来越严重了，转向了另一个话题：“你和岑冉挺有缘分的。”
洛时序的大拇指掐了下食指指腹，面对洛父的试探，面上神色不变道：“嗯。”
“你说我去问问满枝，她会不会回答我，你们三个人这几天全都在一起？奇了怪了，为什么总是岑冉？以前邻居是他，上次接电话的是他，这次又是他。”
“这不就是有缘吗？”洛时序道，“她们打到车了。”
不远处，柳女士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朝洛父挥了挥手。
洛父在社会上鱼龙混杂的圈子里打拼了那么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不仅见过，而且对此格外敏感，给他稍加透露一点蛛丝马迹，他便能捕捉到真相，那些是居家已久的洛母观察不到的。
他儿子个子比他高，已然是一副大人的模样，他道：“长大了，做事情都要承担后果了，我不想我的儿子——”
“爸。”洛时序打断他，没让他把那句话说完，“你选择了你自己的生活，我也在选择我自己的生活。”
他们至始至终没把话说开，父子之间却有那个默契完全理解彼此的意思。
车开而走了，洛父最终只叹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洛时序，留下一句话：“别让你妈妈再崩溃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