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迷迷糊糊睡去，我竟然又回到了那个阴暗湿冷的山洞里，这一次我没有浮在空中，而是脚踏实地，双脚踩在有些冰冷的山石上。
石头很锋利，它们似乎想刺穿我脚底的皮肤，那种刺痛又扎扎拉拉地浮动着，漫延到我全身。
下台阶，前面是一大块空地。
那群人正四下里张望着，我看到了刚刚钟山扑倒的那个年轻人，那应该就是宋玉了，面色白晰，身材匀称，正在夸夸其谈，大赞这墓葬的风水。
哼！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管是谁！都别想打扰他的安宁。
那个声音透着冷酷、绝情，充满了愤怒和一两丝绝望。大概是这群人一个比一个强大，他们的组合实在是太难对付了，而那个声音又不甘心。
那确确实实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清脆而有种唱戏般的节奏和穿透力。
下意识里我心里紧张不已，难道说，我的阴病又发作了？为什么这一次我又回到了这个让我无比熟悉又觉得无比恐惧的山洞？
下一刻，我置身于宫殿大柱子的外面，宋玉看到了我，两眼发直，目光迷离。这个幻象似乎被我使用过无数次了，很熟悉，也很有效。
珠光宝气的宫殿，而不是阴森幽暗的山洞。
宋玉几乎眼神一刻也离不开我的脸。
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你，你来我的宫殿，有何贵干？
宋玉吱唔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来盗我这些法器和珠宝吧？女人声音冷淡，却又出奇地平静。
宋玉点点头，随即又使劲摇头，语无伦次地说，不，不，不是，我们只是，只是，呃。
我向前走了几步，女人的声音说道，看我这宫殿内的法器珠宝，你就不心动嘛？
宋玉向左边看，又向右边看，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渴望。他左手边是珠宝，右手边是法器，光华璀璨，整个大殿被照得亮如白昼。
宋玉喉结抖动，大大吞了一下口水，还是不舍地把目光抽回来，落到我的脸上。
女人说，看吧，这些宝贝，就摆在你眼前。如果我让你随意挑选，你会选什么？
宋玉眼神毫不错开地盯着我说，我想，我想。
哈哈哈哈哈！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仰天大笑的动作，但我却清晰听见了女人的声音。
下一刻，我离宋玉更近了。
他的脸几乎贴到了我的脸了。我想看向旁边，却不能够。只能直直地盯着他。他那张俊朗的脸上，写满了贪婪和**。
女人终于止住了笑声，说，你想，全要？
宋玉拼命点头，说，嗯嗯，嗯嗯。可以吗？
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娇媚起来，说，也包括我吗？
宋玉又拼命点头，还吞咽着唾沫，并伸出了手，放到我的胸口，说，嗯嗯，嗯嗯。可以吗？
女人的声音更娇媚了，说，宋公子想要什么，都是可以的。
我低头看向自己，一具不着寸缕女人的身体，一双年轻的手在我胸口揉搓着，我看见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抬起宋玉的脸，那张干净的脸上，竟然飞起了两朵红晕。他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接着，在我面前，一具男人的不着寸缕身体出现了。
我惊惧的下意识几乎停止了呼吸，不是这样的！这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是梦，是幻觉！
但女人的声音却异常柔媚地在我脑海中响起来：来吧，来呀。你想要的，都有。
我开始靠过去，再靠过去，宋玉扭动着，表情开始扭曲，急促的呼吸和潮红的脸色喷在我脸上的感觉，让我全身涌动着恶寒，而我却像是被死死定住，没有丝毫办法躲开。
宋玉身体里的阳刚之气不断地从他因为快乐而扭曲的五官，抽离出来。我看见他空荡荡的目光，沉迷于乐事的难以自拔，都透着一股深深的死气。
我在和一具马上成为尸体的人亲热，我在和一个男人亲热，这无论如何都让我无法接受和忍受，我拼命挣扎着，不断地大喊着，这是梦！这是梦！这不是真的！快醒过来！快醒过来！
不知道默念了多少遍，我终于大叫一声，从那片冰冷坚硬充满墓气的黑暗里回到现实。
现实也是一片昏暗，我风府穴的疼痛比刚刚这个梦之前还要尖锐强烈。
这一次邱亮没有开灯，他甚至都没有彻底醒过来，只是发出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说，更生，更生，你，你又做梦做梦啦吗？
更生，你又做梦了吗？这句话已经成为了邱亮的口头禅，我估计他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梦着，大概他还在梦中，这只是他的梦话吧！
我估计打死他都想不到，我人生的第一次春梦，竟然不是和他热爱的小谢老师，而是，而是跟一个几十年前的年轻人，一个男人，而那个人现在只是一具躺在武馆三进的死尸！
我一侧身，伏在床边干呕起来，浑身**的冷汗，让我就像又大病一场一样，湿湿粘粘地，非常难受。
肚子里没食，根本没有可呕的东西，又怕惊醒了邱亮，我只能捂紧嘴巴，强忍住反胃的感觉，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平躺好。
不行，我不能再睡了，因为我害怕还会沉入到刚刚那个噩梦中去。
为什么这个晚上，时间好像是被拉长了，怎么天还不见有一点点亮起来的意思？
我浑身一抖，一个想法涌了进来，不会吧？不会的。我立马否定了自己。因为那个想法太荒唐，太不靠谱了。
我刚刚所做的梦，干呕，躺在武馆的这张床上，所有的这些，会不会也都是个梦呢？
有的时候，当噩梦光临，你越想醒过来，就越醒不过来。有的时候，你认为是从噩梦中醒过来了，但其实是还在另外一个梦里。
我越不想让自己睡着，却恰恰难以控制地又睡了过去。其实我根本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还是我根本就是醒着，看着眼前发生这一切幻象。
我看见五行石的光华散了，宋玉在我面前颓然倒下去。猛然回身，我看钟山眼中那种恶毒的光芒又出现了，他恶狠狠地盯着我，又兴奋地看手中的罗盘。
我知道，这下完了，我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这群人面前。
我四下里打量着。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个有些嘶哑的声音，透着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这个我生活了几百年的墓穴，哪里还能有一块属于我的藏身之所啊？
我如果现在逃走，离开守护了几百年的他，离开那些他生前视作命根子一样的法器珠宝，去做一个没有安身地的孤魂野鬼，那这几百年来的守护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这里被洗劫一空，就算我能继续游荡，这种游荡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这一切，本来就根本没有意义？
女人的声音尖笑起来。这时队伍中的人已经围住了宋玉，钟山警觉地盯着罗盘看。一个年轻人吓得面如土色，直直地朝石壁靠过去。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而我则一纵身，浮到空中，朝那个年轻的背影狠狠地撞过去。
啊！女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而我悬在空中动不了了。只听见身后法器声杂乱响起。我觉得风府穴内一阵剧痛，女人的尖叫声一下子响了起来！
包括爷爷在内，这一群人都似乎听到了某种刺耳的声音，他们表情扭曲地挣扎着，想摆脱这种声音的影响和控制。
终于，女人的声音减弱，消失了。半晌才又疲惫地响起来：终于，结束了。唉！这就是我的命。
一个虚弱的女声抽泣着，继续说，这也是你的命。一生劳心劳力、苦心经营，死后一件也带不走，即使我这样守护，也没有用！是真的没有用，没有用啊。
女人的声音消失了。我一下子又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沉沉黑幕，就像是钟山的眼神，似乎藏着某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又呼吸困难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