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火车穿行在伊朗大陆上，飞快地往东部沿海方向行驶。
余念在噪音中醒过来，睁开眼看到的，是铁皮车厢，阳光从车窗玻璃落进来，明亮得有些晃眼。
她的脑袋疼得厉害，缓和许久才渐渐找到一丝清明，随即脑海里浮现出那晚的场景，心跳得极快。
这里是哪里？
容琛呢？历涛呢？
她刚要翻身下去，就被一只手摁住胳膊。
高程万仰头看着她，“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不，我不要，历涛呢？”
余念环视一圈，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四人软卧包厢，右边椅子上还坐着的大胡子，他用纱布挂在脖子上的手，证明了那晚的经历并不是一场梦。
一刹那间，无数种可怕的想法从她的脑海中掠过，每一个都让她心慌得几近崩溃。
她反手抓住高程万的手臂，“你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时候，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容琛呢？他还好吗？”
她情绪有些激动，攥着他的手随着问题出口，一直在不断用力，并且抖得厉害。
高程万微微拧眉，“距离我们那晚出发，今天已经是第三天，当晚我们给你用药了，所以你是在昏睡中被我们带到火车上，再过一天，我们就能到达阿巴斯港。”
“那天晚上，我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于睦的那个据点被一窝端，这件事上顾少也出了不少力气，接下去的任务就是我们警方的调查，顺着这条线下去，很快就能让于睦倒台。”
“这一次，我们真的很感谢容先生在A点坚持那么久，直到我们警方抵达将山上的敌人一举拿下。”
这一番话，余念并没有从里面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明显高程万是在隐瞒些什么。
她愣了一会，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许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再一次问出口。
“容琛呢？他还好吗？”
“他……”
高程万犹豫了，眼神有些闪烁，“只要人还没找到，我们不能说他已经……”
“什么意思？什么叫人没找到？”
余念突然慌了神，抓着高程万的手越发无力，“你不是说任务顺利完成了吗？为什么会找不到人？”
“是，任务是完成了，但是现场实在是太过惨烈，我们只找到属于容先生的大片血液，还有衣服布料，可以猜出他受了很重的伤。”
“他是不是受了重伤然后走掉了？”
余念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
可，高程万却是摇头。
“在检测到血液的地方，被手榴弹炸过，推论受伤，只是想表达，在那样的情况下，容先生很难逃走……”
“至于为什么找不到尸体，可能搜索范围不够，尸体被炸成粉碎，在冲击波下飞远了。”
这句话是大胡子代替高程万说出来，他清楚宣布这样一个消息给余念，实在是太过残忍，高程万很难说出口。
高程万感激地看了一眼大胡子，再回过头来跟余念解释那晚的情况，希望她做好心理准备，别太难过了。
他一直在说话。
余念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见。
她很快从他们两人的话提取出一个现实，容琛很有可能已经死了，而且尸骨无存。
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噩梦。
她暗示自己快点醒过来，不要再睡下去了，这个梦太可怕了。
当眼泪掉到手背上，这真切的触觉就已经告诉她，她清醒着，这不是梦。
她最爱的那个男人，在这场军火贩的博弈里，彻底地离开了她。
而这场博弈，最开始就是她将他拽了进来。
如果他不来小镇找她，如果没有山上寺庙那一次，如果她能再厉害一点，躲过季庚鸣，那容琛是不是就不用走进这个要他命的圈套里？
对于此，他只字不提，甚至在她问起的时候，轻松得像是要出来旅游。
那一晚上，他像是有用不尽的体力，反复地折磨她，在她身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像是要她身体深刻地记住他的。
他说：“念念，我爱你。”
一遍遍的低喃到现在还在耳边清晰地回响，向来是他最拿手的，每次都能让她缴械投降。
余念当它是情话，而他却是当成最后的爱。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那晚她一定不会闹脾气，也会回应他，告诉他，她真的爱他，爱到钻心刻骨，早已融入血液。
可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那家伙，真的太自私，连最后一次告别，都不好好说。
……
到达阿巴斯港时，余念高烧不退，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偶尔两声呓语也是在喊着“容琛”。
高程万听得都有些心疼了，把她交给顾思谅手里的时候，还有些不放心。
“余小姐已经知道容先生的事情了，在火车上就昏倒，到现在还没醒过来，要是在船上醒了，你们还是别在她面前提起容先生吧。”
“我知道了。”
顾思谅抱着余念往后退两步，刚要转身，高程万又突然喊住他，“你那天是真的不想去找余小姐的吗？”
“不是。”
顾思谅低眉看一眼怀里的女人，这几天，余念瘦了很多，原本就巴掌大的小脸，瘦得颧骨都明显了。
他心下一疼，眸色暗了暗，“我要负责的东西很多，没办法像三哥那样恣意人生，有时候我的选择都是身不由己。”
“我知道了。”
高程万吊儿郎当地笑了笑，“我没什么问题了，你抱着她上去吧，免得一会吹到风，病得更严重。”
“嗯，谢谢你们。”
目送顾思谅走上轮船，大胡子上前拍了下高程万的肩膀，“你明知道顾先生和容先生是两个不同的男人，那个问题不是挺废话的吗？”
“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只是在对待女人的观念上各有不同。”
高程万嚼着口香糖，望着轮船的眼神讳莫如深，“我看得出来顾先生对余小姐有意思，也能在生活里照顾她照顾得很好，可惜，在重要选择跟前，他还是选择了利益。”
“就凭这一点，他就不配跟容先生比。”
大胡子爽朗地笑出声，“如果他真的深爱那个女人，就不会为了利益跟林家小姐订婚了。”
他转头看向高程万，“我的小程程，我发现经过这件大案，你怎么反倒变得娘们了？怎么这么多愁善感？”
“不是多愁善感，而是感慨。”
高程万收回视线，转过身时，若有所思地开口：“余小姐这辈子怕是再也遇不到像容先生那样爱她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