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众人或多或少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过，考虑到在那种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明哲保身，倒也算不上什么罪大恶极。
杜芸萍顿了顿，继续讲述道：“四个拿着枪的鬼子听完车厢里乘客的话，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见到我和秀玲嫂子之后，一直盯着我们俩看，看的人心里发毛。
那个混蛋翻译这时候说，鬼子怀疑我们身上带着危险物品，要带我们去搜身。”
听到这里，谁都能明白，所谓危险物品什么的，全都是借口，重点还是在“搜身”上，鬼子这是动了邪念。
杜芸萍轻声道：“毅阳肯定不可能让我俩被鬼子带走，鞠躬赔礼，递烟递钱，就差跪地磕头了，可鬼子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没办法，我们在火车上杀了那四个鬼子，然后不敢耽搁，立刻跳了火车。
那时候我们都摔晕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黑，只能朝着一个方向走，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说。”
这时候，孙毅阳接过话茬，说道：“后来，我们一直走到快天亮，才算是见到村子，就找了一户人家借宿。
但没想到的是，还没到中午，就有一支鬼子队伍进了村子，足有五十多号人。
那帮畜生进村以后，二话不说就点火烧房子，见男人就用刺刀捅过去，见女人就直接扑上去扒衣服。”
“追兵这么快？”赵国安讶异道。
萧风等人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就因为死了四个鬼子兵，鬼子就派这么大阵仗报仇？
要知道跳火车之后，孙毅阳三人去哪都有可能，能这么快找过来，除非是因为运气太好，否则要动用的兵力，将是很庞大的一个数字。
孙毅阳摇摇头：“原先，我也以为鬼子是冲我们来的，但其实是因为村子里有不少受伤的抗日战士，鬼子早就盯上他们了，想一网打尽。
而出了这种事，我们三个人的嫌疑肯定最大，虽然我们没进过其他任何住户的家门，可这个时间卡的实在太巧了。
我们早上刚住进来，几个钟头以后鬼子队伍就进了村，让人想不怀疑都不行。”
萧风啧啧称奇，这得是什么样的运气，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往节骨眼上踩？
照孙毅阳这个说法，可以说整个环节但凡差上那么一点点，那么一切就都能够避免。
比如醒过来的时间晚一点。
再比如找落脚点的时候，走的慢上一些。
只可惜现实就是如此，不然也不会有那句人要是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孙毅阳说道：“幸亏那些伤员力排众议，表示相信我们，还给了枪和子弹。
子弹不多，只有五颗，但最起码手上有了保命的家伙事，心里多少也能有些底气。
我当时很感动，把枪给了芸萍和秀玲嫂子，帮着给中弹的伤员和村民包扎。
记得当时火很大，耳边全是枪炮声、村民的惨叫声、厮杀的呐喊声。
打了多长时间不记得了，只知道三百多村民，到扎好竹筏准备跑的时候，只剩下不到五十人，抗日战士更是只剩下三人。”
萧风等人的脸色阴沉下来，虽然没办法亲眼见到当年的景象，可单听这些伤亡数字，便足以脑补出村子的惨状。
孙毅阳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打到最后，我们三个往竹筏上跑，芸萍先上去，我是第二个。
可就在我想要回头拉秀玲嫂子的时候，就听到云萍突然喊了一声小心。
我连忙回头，看见一个原本倒在地上的鬼子慢慢坐了起来，枪口对准了秀玲嫂子。
秀玲嫂子腿被打了一枪，跌倒在岸边，鬼子爬起来，用枪口指着秀玲姐，嘴里叽里咕噜说着鸟语。
我们听不懂，但看鬼子的肢体动作，连蒙带猜差不多明白他的意思，大概是在说，要是我们不下去，就杀了秀玲嫂子。”
孙世杰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语气森然道：“所以，你就杀了她？”
“我孙毅阳还不至于这么下作！”孙毅阳否认道：“我当时问了一下云萍，她告诉我枪里还剩下一发子弹，我便想着怎么吸引鬼子注意力，把秀玲嫂子救下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鬼子的追兵上来了，他们人数有二十多人，弹药很充沛。
见到鬼子，不少村民就要上前砍绳子，可谁都没想到的是，秀玲嫂子居然自己把插在岸边的钎子拔了出来。
竹筏被河水冲着离开岸边，秀玲嫂子让我对她开枪……”
说到这里，孙毅阳像是再也说不下去，讲述到此为止。
萧风若有所思，想必那位秀玲也很清楚，落到鬼子手里是个什么下场。
而如果她不把钎子拔出来，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整个村子里的人被残杀殆尽。
即便退一万步说，能够有人活下去，但孙毅阳和杜芸萍也必然会因此成为公敌。
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这是谁都知道的八个字，但真的做到，实在是太难太难。
原因很简单，在这样的情况下，绝大多数人都会去想一个问题：如果必须要有人牺牲，那凭什么那个人是自己？
英雄，终究只是极少数！
沉默良久，孙毅阳继续说道：“出了这种事，我自觉再没脸见你，便没有按时赴约。
逃避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慢慢就会变成一种习惯，我也就一直躲到现在。”
说完，孙毅阳长舒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压在心上的一颗大石头，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孙世杰磕了磕烟袋锅子里的烟灰，一言不发的朝院子外面走去。
“孙大哥！”杜芸萍上前一步喊道。
孙世杰脚步一顿，但却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到了他这个年岁，经历过大风大浪，按理说没有什么事能够让他纠结和困惑。
但此时此刻，孙世杰有些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下心好好思考一下。
很多人，包括孙毅阳或者九爷在内，都觉得孙世杰为了秀玲终身不娶，很让人动容，但却也感觉到有些不值。
可殊不知，就像孙忠能替亡妻守墓终身一样，没有什么值与不值。
只是情到深处，眼里再容不得别人，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