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澜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千华之烟雨江南 > 西子湖畔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慕征炆愈发心爱林蓉,常带其游历苏杭各地,这一切,悉尘院的人都看在眼里。

一日,栖霞岭南麓,征炆与林蓉信步而行,不知不觉已至岳飞墓前。只见墓道两旁,排列着石翁仲、石马、石虎、石羊(象征着生前仪卫)。墓碑刻着“宋岳鄂王墓”五大字,墓顶上垒着泥土,杂以青草。

几个孩童在一旁嬉闹着:“打死你!打死你……”“打打打……”林蓉走到他们面前,甜甜一笑,问道:“小姑娘,你们在干什么呀?”一小丫头指着岳飞墓前的几座铁像:“我在打坏人。”林蓉又问:“坏人?小姑娘,这个坏人是谁呀?”小丫头含着手指,摇摇头,一小男孩道:“我娘说,这些都是大坏人。”他指着一铁像:“他个秦桧。”(岳飞墓前,跪着反剪双手的秦桧、王氏等四个铁像。由于游人频频槌击,以致铁头落地,只得屡次该铸……)他跑到秦桧铁像前,用力扇了一巴掌:“就是这个大坏人,害死了岳飞。”小丫头问林蓉:“姐姐,岳飞是谁呀?”林蓉道:“他呀,是大大大大英雄。”小丫头一脸懵懂:“那他现在在哪里呀?”林蓉微微一笑:“他呀,应该在桃花源,那里没有战争,没有贫穷,人人安居乐业,人人生而平等。”小丫头又问:“姐姐,桃花源又在哪里呀?”征炆对小丫头微微一笑:“小姑娘,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啦。”孩子们依旧嬉笑打闹着,不时追着蝴蝶,追着天空,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林蓉望着他们,不禁道:“桃花源,就在孩子们的心里。” 一阵长风吹过,只见征炆念道:“又见,鄂王坟上草离离……”林蓉接道:“水光山色不胜悲。”(皆出自:元代赵孟頫的《岳鄂王墓》)

两人朝精忠桥方向走去,征炆道:“南宋开国时,岳飞曾坚决反对建都杭州,他曾说‘王室不可偏安,若要建都,首选南京’。”他望着南直隶的方向:“金陵自古就有王气,虎踞龙蟠,既有长江之天险,又有高山倚靠,可进可攻,攻守具备。而杭州城向来风光温柔,是天生安逸的好去处。”林蓉道:“北宋颓败,金陵离金人锋芒过近,单凭一天险长江,绝非轻易可守。而武昌城与长沙府正面受敌,两侧有隙,背无依仗;巴蜀过于远;再往南走便是两广腹地,过分偏于一隅,无以自处。背海临陆的杭州城不失为一易退易守之选。征炆,你若站在高宗角度考虑,或许可以理解,当初他为何要建都杭州。”

不知不觉,两人行至岳王庙,只见游人如织,香火鼎盛。岳庙影壁的南北两厢,各有一道碑廊,成列着大大小小的碑石。林蓉边走边看,行至南碑廊一处,见一新色碑石上刻有一词《满江红》(拂拭残碑,敕飞字,依稀堪读。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岂是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最无辜,堪恨又堪悲,风波狱。 岂不念,封疆蹙!岂不念,徽钦辱!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征炆不禁道:“他一生精忠报国,一心想‘迎回徽、钦二帝’。可是迎回了二帝,赵构便无立身之地,皇位何保。”林蓉道:“岳将军之死,秦桧只不过是依旨加以执行。”征炆一脸愤慨:“后人多痛恨与唾骂秦桧等卖国贼子来怀念爱国忠魂,却少有人责备赵构。宋朝从不滥杀臣僚,始终对士大夫优待有佳。(宋太祖专门立有“誓碑”没规定不准杀害士大夫与劝谏之人,否则以遭天谴。赵宋历来重文轻武,主张以文制武,宋太祖黄袍加身做了皇帝,开朝以来,一直对功大权重的武将万分提防。)秦桧死后,高宗曾平反众多被秦桧排挤陷害而冤死的忠良,却一直拒为岳飞平反。可恨,当真可恨。”林蓉道:“他最终不得不让贤于孝宗,为人所笑,也算是现世报应。”她摸着碑刻,伤怀道:“莫须有,人心伤,自古英雄多悲壮!”征炆叹了一声气:“历史从来是交织着光明与黑暗,而真相,从来不为百姓所知。”

离开岳王庙,两人来至长桥,征炆依着栏杆,望着雷峰塔,不禁问道:“林蓉,《伯夷列传》是《史记》的第一篇列传。太史公困惑,若是‘天道无亲,常与人善’,为何如伯夷、叔齐这般的仁义之人,最终会饿死山野,而凶残放纵、聚集党徒、无恶不作的盗跖却能长寿而终?”林蓉摇摇头,征炆道:“太史公写道:‘傥所谓天道,是邪非邪’?可能,他不愿接受天下不公的现实。所以,才勉强找到孔圣人的几句话来一解心中之惑吧。如今,大家都觉得伯夷与叔齐是迂腐不堪的吧。”林蓉道:“可能,在今人看来,他们是迂腐可笑的,可在那会儿,人们都认为他们是忠孝两全,高风亮节之人。”她望着远山,好一会儿才道:“其实,只要一个人的心是善良的,对与错那都是别人的。”

林蓉虽有青玉披袄在身,可寒风阵阵,不甚严寒,她不禁搓起了双手:“今年的杭州城,怎会如此的冷。”征炆上前,脱下自己的披袄,轻轻盖在林蓉身上:“还冷吗?”林蓉不禁转身:“征炆,你快披上。”征炆说什么都不肯披回去,林蓉无奈,假做道:“我……我有些困了,想早些回去。”征炆深知林蓉用意,不禁道:“才不到一个时辰,你就困了?天色尚早,既是乘兴而来,自当尽兴而归。”说完,便拉起林蓉朝孤山而去。

至孤山,只见亭台楼阁错落别致。

征炆道:“虽名‘孤山’,却与白堤相连,并不孤独。”林蓉不禁道:“孤山不孤,断桥不断,长桥不长。(西湖三怪)”两人行至梅园,只见早梅初开,分外娇嫩,幽香阵阵飘来,不禁令人心旷神怡。征炆回忆道:“待花盛之时,白梅如雪,绿梅如翠……夕阳西下,疏疏落落的红梅倒影于清冽的湖面,可见‘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远处,水流击打着潺石,发出清脆的声响,征炆道:“想当年,林和靖在此隐居,湖光、山色、梅影;吟诗、品酒、作画……梅妻鹤子鹿家人。”他由衷一叹:“多少人饱含着一腔士子热血却报国无门,只得洁身自好,归隐山林,不被俗世打扰。”林蓉道:“一梅一鹤一孤山,他是个高傲自洁之人。世间又有几人能如他这般幸运,能隐居于此。虽是孤山小舍,却如世外桃源,那是再也不愿离开的。”她靠近一株白梅,闻着香:“世道不济,尘世纷扰,安然一生也未尝不好。”

出梅园,往东复行数十步,可见一茶棚。棚内,一老者端坐,老者身旁,一童子正焚柴煮水。征炆上前做礼:“老先生,先生好雅兴。”老者对征炆微微一笑:“不及飞雪飘絮,佳人相陪。”他挥了挥手,示意征炆与林蓉坐下:“相遇即是缘,喝杯热茶再走吧。”

一番小叙,才知老者与一故人(故人已出家)有约,每年杭城飘雪之际,便是两人在此相叙之时。

茶棚外,不时飘着小雪,只闻老者道:“十几年了,每次,他都会提着一壶清酒,一碟小菜而来……”征炆诧异:“出家人怎能饮酒?”老者淡淡一笑:“慕公子,这修行在于心性,不在于外。杯酒之下,放浪形骸,纵情天地之间,方能领悟天地之道。”征炆淡淡一笑,老者又道:“几欲超然得道,岂能被世俗之规所限?”他嗑着花生,不禁抚了抚牙:“年齿长矣,牙亦不中用喽。”话音刚落,只见一僧人提酒而来:“你呀,不明佛理,才招致口业(牙疼)。”僧人乃是灵隐寺一和尚,法号“顾缘”。

童子端来新沸之水,新茶遇水,茶香飘逸。顾缘抿了一口茶,对老者道:“阿弥陀佛,世人都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若是借此乱度佛理,则贻害非浅。”老者反问道:“你可知,座中有妓,心中无妓?(北宋理学家程颢、程颐兄弟俩去友人家赴宴。其时有歌妓助兴。见此情景,弟弟程颐拂袖而退,只因有辱斯文。而程颢却怡然自得,尽兴而归。第二日,程颐为此事责问陈颢,程颢却笑道:“昨日‘座中有妓’而我‘心中无妓’,今日‘座中无妓’而你‘心中有妓’”。程颐闻之,愧色而去。)”顾缘不禁一笑,老者道:“吃斋念佛,心无向善,又有何用。十几年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陈规守旧。”顾缘摇起头,不禁一笑:“我从来都说不过你的。你也是,十几年了,还是这么不羁于世。”酒香茶味,往事如雪。林蓉与征炆静静听着,不曾想,往事可以如此潇洒淡然,不禁让人心归宁静。

别过老者与顾缘,沿白堤而行,雪越来越大,如鹅毛一般飘荡在空。林蓉伸出手,接着片片雪花:“征炆,好大的雪!”征炆站在她身旁,静静地望着她,漫天飞雪之中,林蓉宛如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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