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上午都让自己忙起来。原本担心自己的电话会影响他的工作，但终究还是敌不过那份忧心，拿了手机到露台去给他电话。
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
“你很忙吗？”顾玉荀担心的问。
“嗯，场面有点乱，得一件件事解决。”
“亚盟集团的股票……”
“这些不用担心。企业就是这样，涨跌都很正常。我心里有数。”董夜白反倒是沉定的安抚她。
顾玉荀松口气，“我相信你。不过……早知道今天会忙得焦头烂额，昨天你就不该那么冲动了。”
董夜白边说着，边翻着文件，“我若不这样，她们只会逼得更紧。现在忙起来，正好让她们都无心再管这些事。”
她早该知道，他心里有个完整的算盘的。
“那你忙，我不打扰你了。”
“中午有空吗？一起吃饭。”
“我中午要去医院，就没时间了。”顾玉荀终究还是放不下顾祺云。昨天在会场上，被苏斯蓝当众将过去的伤疤揭开，她心里必定比她更难受。
“晚上我得去霍家一趟，没办法陪你吃晚饭了。”
“嗯，中午你也别忘了按时吃饭，注意你的胃。”顾玉荀叮咛。
两个人这才挂了电话，和他通话后，顾玉荀心里也安定了些。
中午的时候，她提了两个人的午餐往医院里走。越是靠近，心里越多纷乱复杂的情绪交缠。
进了电梯，手正要落到楼层数字上，另一只手也同她一起落上去。
她下意识侧目，见到那人，微微一怔。
对方脸色亦是微变，难看异常。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的准新娘霍沁菀。
她穿着医生的长袍，即使化了精致的妆，但也掩不住面上的憔悴。甚至，双眼到现在还是肿的，显然是哭得很凶留下的证据。
顾玉荀冲她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便别开脸去，没说话。
霍沁菀看见她，自然和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可是，碍于电梯里人太多，又有认识或不认识的同事们在，她又发作不得。
两个人僵着身子各站在一个角落里，狭窄的空间里，一下子变得有些冷凝。
一会儿后……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还是在狭窄的空间里响起。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喏，左边这个穿白袍的就是被当场拒绝的那个。右边那个，就是被表白的那个。”这是八卦的源头。
“果然能被表白，长得还真好看。”
“幸福啊，这辈子我要能有这样的表白，我死也甘愿了。”
“你少来啦，你以为每个女人都有这样的好命哦！”
“也是哦。看别人，身世好，长得漂亮，结果就大不一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悔婚，真挺可怜的……”这声音压得更低了，但在电梯里，还是能听得个大概。
一边是羡董，一边是同情，心高气傲的霍沁菀被气得脸色乍青乍白。
可是，她依旧挺直背脊，目不斜视的站在那，冷冷盯着前方。唯有垂在身侧，颤的双手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分分钟都如煎熬。
“叮……”一声响，霍沁菀要到的楼层已经到了。可是，她却只是凉凉的扫了眼顾玉荀，手戳在闭合的键上，并没有出电梯。
顾玉荀已经感觉到不善，有些无奈。
昨天她是彻底把霍沁菀和亲斯蓝一起得罪了。她们要找她发难，亦是情有可原。不过，这也并不代表她要全盘接受。
电梯再响了一声，门打开，她泰然的走出去。霍沁菀果然跟了上来。
不等她先开口，顾玉荀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她，“霍姐有事吗？”
霍沁菀神色冷然，“两个男人为了你，当场悔婚，你出尽风头。所以，想来采访一下你此刻的心情。”
“很意外。”顾玉荀坦然以对，“也很感动。”
霍沁菀脸色又变了下，深吸口气，双手捏紧，好不容易才将情绪硬生生压下，“顾玉荀，我奉劝你，别得意太久！灰姑娘的故事，都是拿来骗你们这些穷人的。现实社会里，不会有那么多灰姑娘！”
“谢谢你的忠告。”顾玉荀颔首，神态平静，“夜白悔婚的事，我很抱歉。我想，今晚他会亲自登门给霍姐道歉。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不等霍沁菀再说什么，顾玉荀转身往病房走。
看着那背影，霍沁菀眸底有憎怨的火花在燃烧。她拿出手机来，拨了一串号码出去，“苏小姐，我是霍沁菀！”
我的心，不是刀枪不入顾玉荀提着餐盒站在病房外。门内，正是她的母亲。隔着一扇门的距离，她的心，有些乱。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迟疑。
最终，深吸口气，将门推开。
顾祺云正虚弱的躺在床上，并没有醒来。顾玉寒在浴室里打了盘水出来，正在拧热毛巾，要给顾祺云擦脸。
心一紧，顾玉荀赶紧将手里的餐盒放下。
“玉寒，我来。”她走过去，抽走了玉寒手里的毛巾。她舍不得他辛苦，甚至多希望这个干净的男孩不食人间烟火。
“姐。”看到她，顾玉寒剔透的眸底划过一丝亮光艨。
在见到她脸色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后，也微松口气。
“我给你带了饭，有你最喜欢吃的鸡腿，赶紧去吃吧。”顾玉荀将毛巾拧开，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顾玉寒欣悦，转而去打开食盒。
顾玉荀垂目看了眼床上憔悴的妇人，心里很不是滋味。直到此时此刻，那疲惫的眼角处还泛着泪光，显然，比起她来说，母亲也一点都不好受。
但是，她想……
这些不好受，应该都和她无关吧。
能拉扯到她情绪的，除了玉寒外，还有她另一个女儿……
“昨天……妈没事吧？”玉荀涩然的问，弯身给顾祺云擦脸。
她的动作很小心，怕吵到了她。
手，流连到她眉心处，她深吸口气，替她将眉心始终存在的褶皱划开。
又小心的擦掉她眼角的泪。
顾玉寒叹口气，“昨天送到医院的时候晕倒了，医生说是精神上刺激过度，所以一直到现在还迷迷糊糊的，没有完全清醒。”
“昨天我打电话，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已经够乱了，想让你一个人静一静。”
顾玉荀心有欣慰，握了握玉寒的手，“那现在呢？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说，尽量让妈心情开阔起来。毕竟，心情好了，身体才会慢慢复原。”
心情开阔……
顾玉荀呢喃着四个字，苦笑，“如果要让妈心情好，可能……至少我不该出现在这儿……”
“姐！”顾玉寒皱眉，似是很不满意她这句说辞。
她收回神，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拍了拍他板起的脸，“知道了，我不说了，别揪着眉，不适合你。行了，你继续吃饭，让我好好想想。”
说罢，顾玉荀扭身继续去拧热毛巾。
看着那身影，顾玉寒亦有愁绪，可是，没有再说什么，只低头吃饭。
仔细小心的擦完脸后，顾玉荀拿了热毛巾继续给顾祺云擦手。
她擦得很仔细，每一根手都用热毛巾擦过。
原本，那微显僵硬的手略动了一下，她眸光微闪，试探的唤了一声，“妈？”
“女儿……”顾祺云呢喃出声，手一弯，将顾玉荀的手给勾住了。
“女儿……”顾祺云又唤出一声，迷糊中，眼泪已经划破了眼眶。
“妈，我在呢！”怔忡之后，顾玉荀赶紧拿毛巾擦掉她眼角的泪。
“你……别怪妈……别怪我那么对你……妈心里也难受……”顾祺云的话很模糊，可是，顾玉荀却听得分明。
心尖儿，微颤了下，鼻尖发酸。
顾玉寒也停了吃饭的动作，从便当盒里抬起头来看她们。
“妈，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这么久的耿耿于怀，似乎想要等的不过是这一声道歉。
不，其实不是道歉，要的，不过是那一点点的在意。
至少，证明她心里还有她这个女儿。
“斯蓝，你一定要原谅妈……妈真的很爱很爱你……”模糊的音，再次传来。
斯蓝……
顾玉荀狠狠一震，整个人都僵在那。
那两个字，就似魔音，拉扯着她的神经。
面上灼灼的痛，堪比被人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陡然回过神来，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低头用力掰覆在自己指上的手。力气很大，手却一直都在发抖。
顾祺云却不愿这么松开她，手更用力的将她箍紧。
“斯蓝，别走……妈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低声下气的央求，让顾玉荀忍不住一大颗眼泪就这么砸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特别可笑、滑稽，甚至是愚蠢。
怎么就会傻傻的以为，那些充满温情的话，是和自己说的呢？
真傻！
顾玉荀，你真够傻的！
“姐，你冷静点。”顾玉寒也察觉到了这种尴尬的情况，推着轮椅过来，安抚的握住她不断发抖的手。
“妈现在是病人，思绪不清！”他再次提醒。
温润的声音，让她渐渐冷静下来。理智回归，可是，寒透的心，却始终温暖不了。
她无力的跌坐回椅子上，垂首呆呆的看着那依旧握着她，执拗不松开的手。
自己不是苏斯蓝啊……
无法满足她那份对女儿的想念……
“姐……”顾玉寒试探的唤她，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顾玉荀突然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哭什么呢？这么多年，她不是早已经习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