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澜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凉陌川凌肃 > 第106章 嘿,有一白痴
“是你特意来为我吹曲的,你太好了!”凉陌川依得更紧,直将文丞压得朝后一个趔趄,多亏墨香紧赶一步扶住了她。

忠心的小丫环惊得一身冷汗,“小姐您别乱动啊,万一摔了,可得当心您生脆生脆的小骨头架啊!”

文丞笑道:“只要你听话好生养病,我每日都来府上为你献曲,举手之劳而已。”

一边胸痛一边向这边赶来的凌肃心情很不好,等他稍后回了宫去,与凉陌川只得隔墙兴叹,而文丞每日来奏曲,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欺骗纯洁少女心?

凉陌川这傻子乐得直拍文丞胸脯:“那哥哥说好了,一定要每日都来……哥哥衣服的味道真香,我可以每天听曲后,再闻闻你衣服的香味么?”

文丞是老实人,不知道这刁钻问题他如何作答。

“哥哥……”凌肃愁成了花胡子大爷,傻孩子将他当大叔,皇帝当爷爷,老子当公公,凭何拿文丞当哥哥?凌肃边往前走边想:一定是因为文丞看起来像六岁。

终于快挨到凉陌川那边了,五步,四步……

“哥哥你为什么流汗?”凉陌川问。

“你为什么发抖?”又问。

“为什么你在动?”最后一问落音,她视线中的景物一个旋转,砰一声,文丞第一个触地,她胸腹双腿都被夹板绑挺,随着他一倒,也不自制地直直倒去,她一倒,身后扶持她的墨香也随之一倒,眼见三人便要叠了罗汉,拿凉陌川作了饼子馅儿,凌肃铆足劲儿最后一步窜来,截在了墨香与凉陌川之间。

凌肃用双臂撑起墨香,胸膛与凉陌川紧紧相挨却又避免了她受力,成功躲过墨香的泰山压顶,而最底下的文丞惊惶之中,险些一个白眼翻过去。

墨香倒在凌肃背上,舒舒服服睡王爷牌板凳。

凌肃本以为这一干扰,墨香会改变轨迹摔一边儿去,哪知墨香鬼使神差就那么不偏不倚倒在他身上,她这一压,身体本已到极限的凌肃再难强撑,墨香无疑成了压死殿下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得凌肃胸中炸裂内血上涌,眼前一黑,意识眨眼尽失,双臂再使不出分毫力气。

凌肃一倒,压残了身下仰仗他保护的凉陌川,凉陌川再一沉,压昏了最无辜文弱的二公子……

一位忠心的丫环,一屁股致昏三位贵族,为大渊国内百年罕见的奇事……

国公家世女受伤变痴儿一事很快传了出去,天色近晚时分,大约已传遍京城上下,前来国公府慰问或者看傻子玩儿的大小官员、清流学者、富商百姓数不胜数,但多半都被以“病人需要清静休养”的理由婉拒。

入夜后,幽幽兰苑。

内室的一片静默中,隐约可听见凉胜轻浅的叹息声,他就那样笔直地站在床前,含泪看着熟睡的女儿,万般心痛不说一声。

脑海中满是活蹦乱跳的她,眼前却是死气沉沉的她,他第一个得知她伤了脑子,断了肋骨,暗卫为救她的命,将江微打入她经脉中的内力引至双腿逼出,拼着损了双腿、坏了脑子才留下这条命,他第一个得知,却是到了最后一个也不愿接受现实。

“你自小就比一般孩子聪明,能说会道,记性好,会看人脸色,学武功比男孩子还有灵性,这些东西,是同龄孩子所望尘莫及的。”他低低地自言自语,怕吵醒了她,又希望她尚有一丝清醒听见他牢骚,更望她能听懂。这些话他从未跟她提过,他吝啬对女儿的夸奖,但他平时的一个点头,一个眼神间早已流露赞赏与宠溺,若时间可以追溯,他一定不会再那样含蓄表达。

他长长吐气,“你有资质,有家世,本该享受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可上天是公平的,予你多,便会取你更多。爹无能,自小便没保护好你与你娘,害你们吃了很多苦,你唯一的哥哥小小年纪死于非命,直到如今,我们仍是战战兢兢地活着,灾难一日都不曾离我们而去。聪明的你变成傻儿,武功高强的你变成瘸子,她一举,便摧毁了你所有骄傲,当爹的心疼你啊,打心眼里疼。我不得不找各种借口来安慰自己,想着你傻了,瘸了,终于可以不再操心,安安分分做个乖女儿……可安慰有什么用呢。怪我念着与你师父情分,除了我们个人感情,也是念着她教养过你,不能薄了女儿的师父。我太低估你了,你竟然为了我放弃她,而公然杀死飞鱼,与师父反目,逼我不得不弃她……可我不信,不信……”

他的话停下,似在思索下一句该牢骚些啥,又似在等待黑暗中的某人回应。

空气凝滞,释放着萧条的寂寞。

他负手而立,站在凉陌川床前未动,背影挺拔。

黑暗中,一名女子沙哑地问道:“我要杀你女儿,你还会护我?”

“你终于肯出声了。”幽暗的内室中,凉胜并未看向声源,嘴角轻抬,闪出一个嘲讽笑意,“陌川总说你浮躁,你果然如此,你已心急到一句不问,便对亲手教养十几年的徒弟下死手,害得她人不人鬼不鬼,动手之前,你没有一丝不忍么?”

她苦笑,“我亲眼看见飞鱼死在她手上,还要问她什么,她负了恩师该死,杀了我儿该死,如今她保下一命算天意,至此我并不后悔,我与你凉家宁成至仇,也不稀罕你为我周旋。”

“她从你那儿获得的,都已还你,如今她不欠你,我不会为她报仇,但是,会有人报。”

“我等着你们。”

“若你今夜来意,是想彻底除掉她,那么不能让你得偿所愿了。”他口吻坚定,“你真想试试当年骠骑将军的武功,我会不吝赐教。”

江微幽长一叹,“凉家的人,都不好惹啊,一个狼心狗肺,一个外柔内刚,而我孤身一人,算我瞎了眼,当年错看了你,迷恋你至今,瞎了眼,辛苦为你养孩子。我们之间的情分到此为止吧,将你的女儿护好些,别以为她傻了我便放过她,我儿子的人命,不是这么算的。”

“你儿子本就该死……”

“但她没资格取他性命!”

“她九死一生之间,仍嘱咐凌肃不要为她报仇,她从未忘记过师恩。”

“你女儿好毒的心计,间接告诉凌肃,要杀她的人是我!”

“原来在你心目中,她是那样的人。”凉胜悲从心起,冷意四窜,霎时浸透全身,他背身,向她挥了挥手,有气无力说道:“你走吧,我劝你最好离京远一些,朝廷不会放过你。你想报仇,杀一个傻儿算什么,烦请等她康复,你们光明正大一决生死,我决不阻拦,但你若想趁她之危,我这个当爹的可不答应。”

他话落,黑暗中一片寂静,再无人应承。

他长舒一口气,渐渐松开了紧握的双手,才发觉手心早已汗湿。看着熟睡的女儿,无奈地怨念道:“要保你师父,要防她杀你,又得顾虑她心情,乖女儿,你给老爹出了好大一个难题啊……”

不报仇,就得护着,想女儿有命活,就得防着,江微喜怒无常,儿子死在徒弟手上令她疯狂,与疯子交流须句句拿捏得当,轻了不起作用,重了会适得其反,是个技术活儿。

现在凉胜唯一的困惑,是女儿真杀了飞鱼么?以她审时度势,近乎残酷的理性,为保护父亲而与师父断绝情义的事她不是做不出——飞鱼必死,利用飞鱼之死与江微决裂,为保父亲,弃了她根本保不住的师父。

没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没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有在有限的条件下,最大可能地将伤害降到最低,在无可改变的伤害面前,尽最大可能的保护自己——这是他给她的信条。

他心喜她一直记得,心酸她为何一直都懂。

她杀或没杀,真相如何都不重要了,那么多人看见她的匕首刺入飞鱼心室,每个人都证明了她有罪,她也心甘情愿地领受着。

他蹲下来,父亲的大掌抚在她凉凉的脸上,眼中百感交集。

“这么多年我有愧于你,小时候凌肃便对你很感兴趣,我为了迎合他,于是派人去泽恩寺与他接触时,便将你的一些信息一并交于他。当初我想的却也简单,与皇子做朋友,算是我们凉家多了个靠山,你虽为女子,长大了同样能助他一臂之力,如此,当对得起你未来国公之誉,不然,你凭何继承这显赫名位?”

“我以为,你与凌肃也能像与凌睿一样,做个单纯的朋友,但显然不是了,这十年里,你是凌肃心中,除母亲外唯一的女子,如今他对你,你对他,都有别于凌睿,每回我见你们贫嘴,都是既喜且忧的,喜的是,瞧啊,多么好的一对儿,你们若能在一起,日子多快乐有趣?”他的眼光怯下,握住她弱白手指,像在给她勇气,不要她在梦见那场劫难时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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