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相信涂氏的为人，她既然承诺了家中孩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必然不是随口一说。
林家子嗣单薄，并没有无子才可纳妾之说，她与林海感情甚笃，当年替林海纳妾，心里也满是不愿意。
这些年来妾室的委屈她也尝过，生了庶子的那位姨娘当年何等的风光。只不过她命不好，孩子上三岁就夭折了，不然此刻林家又是另一副模样了。
她的玉儿虽然天生聪颖，可贾敏不愿意她日后生活在勾心斗角里。
不可否认涂氏的话让她很心动，但自己的女儿自己如何不清楚。
玉儿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未来夫婿的人选不但有诸多要求，还要经过黛玉的首肯。好在她与林海要多留她几年，慢慢挑也不迟。
“今日来了这么多，难道就没个合适的？”贾敏出言试探，要是涂氏没有结亲的意思，她误会了岂不尴尬。
涂氏望了一眼看杂技正看得入神的黛玉，哼了一声：“你与我打什么马虎眼，最合适的不就近在眼前？”
贾敏被她说破，虽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念着黛玉还小，怕日后变数太大：“不是我打马虎眼，是如今玉儿太小了……”
涂氏看着贾敏正了正神色：“敏姐姐，今日之言绝不是一时兴起之意。咱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孩子也是彼此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我为人如何，敏姐姐也清楚，不是搓磨人的性子。玉儿我是真心喜欢，日后必会当自己所出对待。”
贾敏也有些动容，却咬着没松口：“我今日家去便去与我家老爷说一说。你也别着急，玉儿和冲哥儿年岁都还小，等过两年他们性子都定了咱们再说不迟，你看可好？”
“我说的可不是冲哥儿，是凌哥儿啊。”涂氏面上露出几分嫌弃之色，“冲哥儿那个傻小子，如何配得上玉儿。”
贾敏也有些傻眼，半晌才干巴巴道：“凌哥儿今年不是已十四了吗？”
“正是因为十四了才给他说亲事啊。”涂氏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他不是长子，配你家玉儿是高攀。我都想好了，日后我的嫁妆凌哥儿和冲哥儿一人一半，就不给凛哥儿了……”
“不是……”贾敏压低声音，“你等我捋一捋。”
贾敏拉住涂氏的手：“玉儿今年才十岁呢，即使早早定了亲，我与他父亲也要留她到十六七再出阁，如此一来也耽搁了凌哥儿。”
“不打紧不打紧。”涂氏双眼一亮，见贾敏似乎有些松动，连忙趁胜追击，“我也知道玉儿还小，也不是现在就要定下来的意思。等过两年你与林大人考虑她终身大事时，先想想我们凌哥儿如何？”
乔凌如今已经十四了，等黛玉十六七时，他都满二十了，若黛玉对他无意，岂不是耽误了他。
“那是自然。”涂氏退了一步，贾敏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凌哥儿如此优秀，你只要放出口风要与他说亲，媒人都要把你府上门槛踏破。”
涂氏嘟囔道：“那也要他愿意啊。”
戏台上的声音太大，她们二人先前都是凑在耳边说才听得见，贾敏没听见涂氏这句话，见她嘴唇动了动，便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儿子都是来讨债的。”涂氏咬牙。
贾敏笑了笑，没说话，多少人想要涂氏的这种福气都要不来。
在南安王府用了午膳之后，黛玉又与贾敏坐了一会儿，便与南安太妃辞别家去了。
回府的马车上黛玉把今日发生之事与贾敏一一说了，贾敏拍了拍她的手：“永平郡主被南安太妃惯得不知轻重，你今日并无过错，不必记在心上。”
这上京城的勋贵，从前是以四王八公为首，可新皇都能换，更何况是旧臣。
四王八公子孙有出息的就不多，再加上朝廷历来重文轻武，勋贵们日子也不好过。虽然多少有家底在撑着，也逐渐远离了权力中心。
永平郡主的哥哥如今还在西疆戍守，除非再发战乱，否则不会有更进一步的机会了，还不如手握京畿兵马重权的孙家呢。
孙家是青阳公主的夫家，是当朝帝后的亲家，怎么可能是个软柿子。南安王府仗着上皇不把孙家当一回事，总有一日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刚回到家中，贾敏安顿好黛玉，又问砚哥儿今日在家如何。
绯红应了话，才拿出一个匣子来：“林管家晌午过后就把这东西送来了，说太太一瞧便知道。若是有不明白的，再打发人去外院里传他。”
贾敏打开匣子翻了翻，果然是凤姐儿放账的证据，不单陈列出她所放的款项明细，还有几张被林管家收回来的票据。
虽然知道凤姐儿在外头放账，可一查才知晓她有多大胆，竟拿着公中的银钱去放。
难怪她初次进京时王氏突然问凤姐儿月钱发了没有。
当初她以为王氏是借着凤姐儿显摆她的管家权，如今看来倒像是王氏对凤姐儿的警告，警告她手中握着凤姐儿的把柄，让她与林家不要走太近了。
贾敏今日与贾母闲聊了一会儿，才知晓凤姐儿怀了身孕，便吩咐绯红：“你打发人去与老爷说，让琏儿下了值来我们府上一趟。”
贾琏下了值后，果然与林海一同来了。
六部到年底都忙得脚打后脑勺，贾琏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只精神头瞧着倒比先前还好些。
听林海说贾琏进户部之后勤勤恳恳做事，不曾有偷懒耍滑的时候，贾敏听了多少有些欣慰。
贾琏是张氏离世时最放心不下的人，张氏不求贾琏能加官晋爵，至少希望他能堂堂正正为人。上一世看着他那副不堪的模样，贾敏心中多少有些不甘。
贾琏一来便告诉了贾敏凤姐儿肚子有消息的喜讯：“只大夫说要再过半个月确诊，也不好往外头说，告诉姑妈让姑妈也高兴高兴。”
他如此迫不及待，也正是把贾敏当至亲长辈对待。
贾敏心中熨帖，又听贾琏问道：“不知姑妈这般匆忙唤我来有何事？”
指了指手边的匣子，贾敏叹了一口气道：“你自己先看看再说。”
贾琏见贾敏面上笑意全无，便知不是好事，打开匣子翻了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岂有此理。”贾琏抖着手“啪”一声关了匣子，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这个无知妇人，我，我这就家去找她问清楚。”
想来是气糊涂了，他抱起匣子抬脚便要往外走。
此刻贾琏心里又惊又惧。
惊讶于凤姐儿如此胆大，竟然敢做出放账之事。怕的是夫妻一体，凤姐儿犯的事多少会牵扯到他。
上京城往日里相交的那些酒肉朋友，哪一个不眼红他运道的。如今刚仰仗着姑父在户部站稳脚跟，若是真被有心人查出来，多得是等着他撸下来取而代之的。
“你慌什么慌，快站住。”贾敏连忙叫住他，“你如何打算的，先与我说清楚。”
贾琏脚步一顿，沉了口气低声道：“既然是姑妈查出来的，连证据都有了，自然不会平白冤枉她。只姑妈也清楚，咱们这样的人家，奴才打着主子名号行事的也不算少。这收据上是旺儿的名字，旺儿一家是凤姐儿的陪房，不管她知不知情，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贾琏在贾敏身边坐了下来，贾敏一打岔，他热血冲顶的情绪好歹是冷下来一些：“我回去先问问凤姐儿知不知晓这一回事，明日就让旺儿把放的账都收回来。”
“若是账收不回来呢？”贾敏反问。
贾琏咬咬牙：“那就两方撕了单据，放出去的银子我也不要了。”
贾琏跟在林海身边那几年，经常跟着林海便服私访，见多了借了高利还不起，不得已卖儿卖女之事，更甚者家破人亡闹出人命的比比皆是。
不查还好，若是真查了出来，凤姐儿这种放账之人又岂能逃得了。纵然出了事靠着贾家有能力摆平，可他这官就算是做到头了。
贾琏心中有抱负，万万不肯被这种事情拖累。
贾敏听他如此说，也高看了他一眼，只劝道：“凤姐儿怀着身子，你好好与她说。你再问问她，二太太知不知晓她在外头放账的事。”
贾琏眉心一跳。
平儿昨日就与她说过，凤姐儿借着有了身子不想再管家，是二太太来了一趟，苦劝凤姐儿，凤姐儿才又接了手。
若是真有把柄落在二太太手上也不足为奇，凤姐儿从始至终可都不曾在她那个姑妈身上讨到什么好。
“侄儿明白了。”贾琏朝贾敏深鞠了一躬，语带哽咽，“姑妈的好意侄儿都明白，如今也只有姑妈看到我的艰难，处处为我着想。”
贾敏也想叹气，若是张氏还在，贾琏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模样。
想到张氏，贾敏不由问道：“张家这段时日可有人联系你。”
贾琏低头：“前几日见过张家的二舅舅，说外祖母病了，常念着我，让我得了空去张府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