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他们的照片怎么会在这里?
我将照片从相框中取出,拿在手里,尚未等看仔细,身后的门就被轰然打开。
心头一紧,我下意识的将手里的东西藏进了口袋里。
“欣妍。”
男人温润的声音在唤着我的名字。
我强打起了个笑脸,回身看着他,“你怎么过来了?”
陆之指了指旁边的屋子提醒道,“你的房间在隔壁。”
他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裤,头发半干,穿着灰色的居家装,袖子挽到了小臂上方,依旧是那副君子端方的做派,只是眼神里在我身上来回扫了扫。
在他的提醒中我回过神来,面上登时有些发红。
我猛的低下头,磕磕巴巴的说,“对不起,刚刚我只顾着看走廊的壁画,不小心走错房间了。”
他笑了笑,脸颊露出个浅浅的酒窝,“没事,快去换衣服吧,湿衣服穿在身上容易感冒。”
“好。”我如获大赦,擦着他的肩膀从屋子里走出去。
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从我鼻尖飘过,清爽的薄荷味让我脸又红了几分。
我手插在口袋里,捏紧了那张薄薄的相片,左臂不动,使得走路的姿势十分怪异。
身后任何没有动静,让做贼心虚的我有些不安。
手握在门把上,我悄悄地往那间屋子斜了一眼,正巧对上了陆之的目光,他依旧维持刚从的笑容,连嘴角上翘的弧度都没变,一动不动的像尊雕塑。
被抓了个正着,我只得尴尬的笑了笑,扭头进了给我准备好的屋子。
打开灯,浓墨的黑色瞬间被打破。
这间屋子要比那间大好多,宽阔的落地窗,外边的风景一览无余,贴近墙壁的地方放着一个书架,没有落灰,大概是有人经常翻动。
床单是蓝白格子,床头柜上摆着一束狐尾百合,散发着幽香,看来主人是个很注重生活品质的人。
“咚咚”
门被敲了几下,厚重木门发出了沉闷的响声,我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肌肉发软,脚黏在原地动弹不得,仿佛门外站着的是一个会吃人的怪物。
“江小姐。”
“江小姐,你在里面吗?我来给你送衣服。”
是女佣人的声音。
“在。”
我舒了口气,整理好表情,将门打开。
佣人恭恭敬敬的将叠的整齐的衣服递上,“这里没什么准备,只找到这一套全新的,您试试,如果不合适就告诉我。”
经常周旋于酒桌之上,角色转换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现在我早已没了刚刚的局促,换上和蔼可亲的笑容,从她的手里接过衣服,“好,谢谢。”
女佣人的目光往屋子里扫了两圈,才再次开口,“除了衣服,江小姐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好。”
我应了声,佣人从左侧退下。
看着她走远,我松了口气才重新将门关上。
刚刚的注意力都在照片上,这时手里捧着干爽的衣服,才发觉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像袋子湿水泥,紧紧地缠在身上,箍的胸口有些发闷。
我将衣服放到床上,把窗帘拉上,布帘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
我麻利的将湿透的衣服脱下来,身体顿时轻松了不少,干爽的衣服还带着阳光的味道,成为了雨天的奢侈品。
换好衣服,我盘腿坐在床上,将那张照片,小心翼翼的从换下来的衣服口袋里掏出来。
它表面已经附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汽,硬质的边角也被我情急之下塞进口袋里弄得有些褶皱,我伸手将水珠擦干净,将翘起的角一点一点捋平,让它恢复原貌。
照片应该是十几年前照的,像素较低,纸已经有些发黄,不过上面的人却清晰可辨,画面里的女人烫着潮流的卷发对着镜头露出浅笑,头亲昵的靠在男人的肩膀上,而男人则是满脸严肃,挺着身板,方正的国字脸有种大家长的做派,看起来倒十分般配。
背景是一栋高大的古楼,从小在这片土地上长大,我对此却并没有什么印象,可能是在异国他乡,可能这座恢弘的建筑已经变成了抔土。
虽然已经结婚多年,但我与袁浩宇父母的交集很少,除了逢年过节的问候,很少见面。
忽然间,我发现在照片背后摩挲的指尖有些发红。
我疑惑的将手伸到眼前,仔细捻了捻上面的朱红而后用鼻子嗅了嗅,竟然是一股铁锈的味道。
回想起袁浩宇带上回来的夜晚,也是这样的铁锈味,刺眼的红色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我的后背忍不住开始冒冷气。
心脏扑通扑通的在胸腔深处跳动,我带着薄汗的手捏着照片的一角将它翻转了过来,只见本应该是白色的背面,左上角却有一处血渍。
颜色很暗,我用手刮了刮发现它已经渗入到了纸片的内部。
看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在这座偏僻别墅的空房间里,摆放着袁浩宇父母的照片,而且背面还有血迹,在加上陆之眼神里的异样和女佣奇怪的举动,这些碎片连在一起,拼凑出了一个荒诞的故事,让我不由得心慌,恐惧像是张开双臂的鲲鹏,影子遮住了整片天空。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的第一个人打了过去。
“嘟嘟嘟”
紧绷的神经随着一声声的提示音不停地跳动,此时,处于惊恐状态的我早已经忘记了昨日与袁浩宇相处的不愉快。
“喂。”
袁浩宇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出,尽管是有一个音节,但对此时的我来说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鼻子一酸,恐惧凝结成的委屈就要落下来。
袁浩宇见我不出声,便夹杂着抱怨开口,“怎么了?不陪孩子了?想起我来了?”
“别闹,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我眼睛不时看向门口,刻意压低声音。
我很少有这么紧张的时刻,袁浩宇发现了我的异常也收敛起玩笑认真起来,“你在哪?”
我小声说,“我在陆之的别墅里。”
“你们俩怎么在一起?”
严肃归严肃,他的话里却充满了酸味。
“这个说来话长,等回去在慢慢跟你说。”
“哦。”
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我立刻闭上嘴巴,屏住了呼吸,后背紧绷的像见了狗的猫,时刻准备着逃窜。
“喂...”
“喂,欣妍...”
等外边彻底安静下来,我才重新开口,“我在这发现了你父母年轻时候的照片。”
谁知道袁浩宇一听,顿时笑了。
“他是我爸妈养大的,有张照片做纪念这不很正常吗?”
我这才想起来,那日在温泉的时候,袁浩宇便已经说过,他们俩是一起长大的。
但尽管如此,我心头的疑虑依旧没有打消。
“可那张照片上有血迹。”
袁浩宇不以为然,“可能是不小心蹭上的吧。”
“不会吧,我看那血渍已经有些年头了,都已经浸到了纸里。”
闻言,袁浩宇沉默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欣妍,他自幼失去了父母,对于这种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很是珍惜。”
“关于他的过去,我从来不曾问过,这对与他来说是一生无法抹去的伤痛。”
袁浩宇是相信他的。
自幼一起长大,他早已经将他视为手足。
或许,我也应该相信他。
换位思考下,如果我是陆之,有人将我从失去至亲的痛苦中拯救出来,给我优渥的生活,我必定会铭记一生。
而且自从我们认识以来,他已经帮了我很多忙,对我而言他是有恩的。
“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袁浩宇适时的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啊,雨下得这么大,今晚可能要在这休息了。”
外边雨声滔天,漫漫黑色根本分辨不清我如今身处何方,这座别墅像是与世隔绝的城堡。
“那个周诺怎么办?我可不要带孩子。”
袁浩宇的声音骤然增大,隔着屏幕我都能想象出来他那副要炸毛的样子。
我故意逗他,“跟孩子相处不好吗?”
“那又不是我的孩子。”
我摸了摸肚子,低头笑着说,“那以后我们的孩子就交给你了。”
“好,”袁浩宇一口应下,而后又怯生生的问,“我不会真的要跟周诺独处吧?”
看来他很喜欢孩子,我摸着肚子心情松快了不少。
我轻笑了两声,“她暂时被我寄养在曼妮那了。”
袁浩宇松了口气,“那就好,不然还真是个麻烦。”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呀。”
“砰砰。”
门再次被敲响。
“可以进来吗?”
是陆之。
“啊,等下啊。”
我急忙将照片重新塞进口袋里,把乱糟糟扔在一旁的衣服收起来。
“陆之来了,先不跟你说了啊。”
“真想去把你给抓回来。”袁浩宇有些不情愿的挂了电话。
简单对着镜子整理了整理头发,我换上一副笑脸,将门打开。
“有事吗?”
“我让保姆煮了姜汁红糖给你暖暖身子。”
陆之手上端着个瓷碗,里面盛着红褐色的液体。
“谢谢。”
我接过来,一股浓浓的姜味钻进了鼻腔,鼻子有些发痒,想打喷嚏,但碍于形象,便硬生生的将它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