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来家报信的村民说, 程竹君堵在长途班车站,见人就问“老乡,请问你认识如意村的白正乾大叔和唐丽人婶子吗”……

终于问到了这个村民头上。

这个村民是吉祥村的, 当时白正乾起新屋的时候, 唐大舅率众过来帮忙,这村民当时也来了。他不但认识白正乾,也知道白正乾家在哪儿。

于是程竹君掏出一块钱,请这个村民专门跑一趟白家, 带话说:梨子不好了,快来。

当这村民赶到桃桃家的时候,都是已经夜里八点多了。

唐丽人当即腿软……

幸好被桃桃和杏杏扶住。

谈凤蕙拿出灶膛里还有些温热的烤红薯, 递给报信儿的村民, 连声道谢,又送人出了门。

那边唐丽人大哭了起来, “我的梨子哟!这是咋个回事儿啊……”

白正乾也忧心忡忡的。

想了想, 他对宋秩说道:“明天你陪着你婶子和桃桃一块儿进城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宋秩一回应下。

第二天天没亮,三人齐齐出门去村口赶班车去了。

一路上, 众人心情沉重。

依旧是直到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 桃桃才和妈妈、宋秩一块儿下了车。

一出车站, 众人就看到了守在汽车站出口程竹君。

“小竹子!怎么了……我姐她, 她怎么了?”桃桃焦急地问道。

程竹君比她还着急,“别说了快上车,我带你们去她宿舍找她去!”

车?

众人一看,才看到程竹君身边停着一辆半旧的三轮车。

程竹君解释道:“这是我借来的,快上车吧!”

桃桃和唐丽人上了车。

宋秩对程竹君说道:“你也坐车斗里,告诉我怎么走, 我来蹬车子。”

程竹君见他人高腿长的,三轮车的车斗不大,估计他也坐不下。何况他还是个男的,更有力气蹬车,于是她就麻溜地上了车斗,和桃桃唐丽人坐在一块儿,伸出手指指向前方,时不时的指路。

同时,她也抽空和桃桃说道:“是这么一回事儿……”

白梨梨进城来工作、而且工作地点距离程竹君家没多远,两人就常来往。

城里的夜晚是有电的,白梨梨白天完成了工作以后,常常会在晚上看书、认字。正好程竹君在桃桃的指点下,也在自学。

于是每天晚上程竹君摆完摊以后,就会跑去白梨梨的宿舍找她,两人会花上半小时的时间,彼此检查一下对方的对学习进度,然后程竹君会离开。

但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程竹君去找白梨梨的时候,发现白梨梨在哭。

程竹君问她怎么了,她就说她有点不舒服,还让程竹君别管太多。

第二天晚上程竹君又去找白梨梨,好嘛,白梨梨浑身都带着伤,连面上都是鼻青脸肿的!程竹君连忙问她是怎么一回事,白梨梨只是捂着脸哭……

程竹君只好去问和白梨梨同一间寝室的其他人,可人人都噤若寒蝉,没一个人敢说!程竹君又仔细观察了下,发现白梨梨手上的伤口已经溃烂了!

她忍不得了,可临近年关,秦叔夫妻俩今年请了假回老家去了,程竹君想找人了解一下情况都不行。

又过了两天,白梨梨身上的伤痕越来越严重,连走路都走不动了……

程竹君急了,只好一大早的去长途汽车堵人,终于找到了一个认识白正乾的村民,给捎了话过去。

听了程竹君的话,桃桃和唐丽人更着急了。

宋秩也加快了蹬三轮车的速度。

没一会儿,宋秩就在程竹君的指点下,把三轮车骑到了距离火车站不远处的国营饭店的……后门。

国营饭店的家属宿舍区就在这儿。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钟,还有一小时就要到饭点了,几乎所有的职工全都在前头的饭店里忙碌。

而国营饭店里的职工不多,也就二三十个人,宿舍大院不大,这会儿只有几个带娃的老人无聊闲坐。

桃桃站在宿舍大院的门口、往里头看了看,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去外头花五分钱买了一把水果硬糖,又让母亲和程竹君在外头等着,她进去找了个看起来比较面善的老人,问道:“老人家,请问白梨梨在么?”

老人,“不在哩,现在是上班时间,她在前边儿搞工作哩!”

然后又打量她,“你是谁啊?”

桃桃笑道:“我是和她一个村的老乡,这都快过年了,想过来问问她,啥时候回乡下哩,我想和她一块儿坐班车回去。”

然后看到两个脏兮兮的小孩儿在老人脚边爬来爬去的,她就从口袋里掏出几粒糖,递给小孩儿,“小朋友长得好漂亮哟,来,阿姨请你们吃糖!”

老人连忙说道:“哎呀你太客气了!”

桃桃笑问,“婆婆,这是你孙子孙女儿啊?一看就好聪明好机灵呀……”

她三言两语哄得老人眉开眼笑,然后试探着问,“我老乡也是刚来你们单位工作不久,也不晓得她惯不惯哈……”

老人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说道:“秦大厨还在的时候,白梨梨还是过得蛮好的。现在秦大厨两口子请假回老家过年去了……白梨梨被人欺负了咧!唉,还是年轻,父母又不在身边……你啊,要不还是捎个信回去,让白梨梨父母过来领人……走了算了!过完年等老秦回来了,她再回来呗!”

顿了一顿,老人又道,“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正好单位要用人的时候,白梨梨是临时工,要是现在走了,以后如果是有机会转正的,就怕别人拿这个来说她……”

远远地看到有人来了,老人便站起身,准备带着一双孙子孙女离开。

桃桃抓紧时间又问了一个问题,“婆婆,是哪个跟我老乡过不去啊?”

说着,她把口袋里的糖果又抓了一把出来,塞在老人手里,“婆婆你留着,拿来哄孙子吃。”

老人攥紧了手心里的水果硬糖,轻飘飘地丢下了几个字,“……张智发的老婆。”遂带着孙子们离开了。

桃桃离开了院子。

唐丽人和程竹君围了过来,“怎样?”

桃桃一五一十地说了,又唐丽人说道:“妈,你去问问这个张智发的老婆是谁吧。”说着,她掏了一把刚才买的水果糖,塞给妈妈。

唐丽人点头。

她也有她自己的办法。

唐丽人在国营饭店的家属大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看到一个中年妇女,便迎了上去,“同志你好,麻烦你一件事儿,我想问问……你认识桐梓村的张智发吗?”

中年妇女,“张智发?是国营饭店的张大厨吧?但他老家好像不是桐梓村吧,好像是……南口村的!”

唐丽人,“啊,那、那可能搞错了,谢谢您啦!”

——于是她就知道了,张智发是国营饭店里的大厨,老家是南口村的。

唐丽人漫无目的走了几步,看到了几个站在不远处街角聊天的中年妇女——唐丽人记得很清楚,宋秩踩着三轮车送她们进这条小巷的时候,这几个妇女就在这儿聊天,这会儿居然还在聊?这都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了!

唐丽人就过去了,“老姐姐们你们好,我来向您几个打听个事儿哈!”

那几个妇女打量了唐丽人一番,“你有什么事儿啊?”

唐丽人说道:“请问……国营饭店的宿舍大院在哪儿呢?我从南口村来,我想找张大厨……”

妇女甲,“国营饭店的宿舍大院在那边!”

妇女乙,“这时候他在上班咧!”

妇女丙,“你找他干啥?”

唐丽人,“他在上班啊?那、那我找他老婆也可以……哎呀,反正我也是受人之托来带话的,话带到了我就完成任务了哈哈哈!对了,老姐姐你们认得他老婆吗?能帮着带个路吗?或者帮忙传个话也行。”

几个妇女相互对视了一眼,问道:“带什么话啊?”

唐丽人,“他家长辈问,已经大半年没有捎钱回去了,最近乡里又遭了灾,生活困难哩,让带点钱回去救急。”

——首先,唐丽人也不知道张智发年纪多大,家里还有没有父母,所以用的是“长辈”二字;其次,她一说乡里遭了灾,就把人们的注意力给吸引住了。

今年确实是十里八乡的收成都不好,老家来人催要钱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妇女们立刻炸了窝,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那我是绝对不会去帮你带话的!”

“就是啊你自己去吧!”

“张智发老婆野蛮得很咧!你也不要去,你去了啊,可能还会捱打!”

“哪个喊你来传话的,怕是也不安好心吧?”

唐丽人一听有戏,立刻问道:“老姐姐们,不瞒你们说,其实我不是南口村人。是我亲戚嫁到了南口村,又知道我今天要进城里来,才托我带这个话的……但我这个亲戚呢,现在我还不能得罪。所以求你们行行好,跟我说说张家的事儿,我看看要怎么样才能把这话……不得罪人的带过去……”

说着,唐丽人还掏出了几粒刚才桃桃递给她的糖果,一一递给妇女们,“老姐姐们吃糖……哎哟我是真的有点害怕啊,求你们指点迷津哟!”

妇女们接过了糖果,剥开糖纸吃了,也就聊了起来。

这个说,张智发的老婆爱贪小便宜、性子泼辣横蛮还不讲道理,又特别爱吃醋。凭是谁,只要是女的、只要跟她男人说多一句话……那就完了,这个女的肯定会被张智发的老婆活活整死!

以前国营饭里就有个临时工小姑娘,给张智发打下手,就问多了一句“师傅、这葱段要切多长”,然后张智发的老婆就发了疯,到处说这个小姑娘想勾引她男人,最后小姑娘被逼得没办法、为自证清白跳了河……幸好被个过路的解放军给救了,才不至于真的赔上一条性命。

张智发的老婆还生了一儿一女,女儿九岁,儿子七岁。

她极度重男轻女,把儿子惯得无法无天,女儿就像她家的奴隶似的,家里一切家务全部包完,还要自己想办法在外边儿挣钱……听说她还规定了,女儿必须每天都要挣多少钱回来,挣不到就是打骂,大冬天的让女儿饿着肚子、打着赤膊跪在门口,谁敢过去偷偷给女儿一碗饭吃、给件衣服遮一遮……好嘛,张智发的老婆会把别人的家给拆了!

女儿被逼得没办法,在外面有时候偷、有时候抢……失主找上门去,张智发的老婆就直接把女儿推出去,说:是她偷的她抢的跟我没关系,要不然你弄死她?

那别人也不能真跟一个几岁的小孩子计较啊,只能自认倒霉。

唐丽人一向疼爱儿女,听了这话,气得拳头都硬了。

另外一个妇女说,张智发本人也不是个东西,他和他老婆啊,那是破锅配烂盖,绝了!

张智发的老婆看他很紧,是因为这男的不检点、还有过前科,而且他伤害的还是他嫡亲的表妹。那表妹是孤女,父母都不在了,从小寄居在他家,被他欺负了也不敢说。他还有脸给表妹找对象,还收了对方一大笔的彩礼钱……结果在结婚的前一天晚上,表妹留了一封绝笔信给未婚夫,就跳河死了。

男方来找张智发理论,要张智发退还彩礼。张智发说,钱不退、尸体可以给你。对方不干,一言不和吵了起来。后来张智发抄着一把菜刀,砍伤了对方几个人。对方报了警,公安来调解,但张智发宁愿坐牢也不还钱。

于是他就坐了一年的牢,出狱后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男方家里又闹了一场,第二件事就是把他表妹的尸体卖给另外一户人家配阴婚去了!

——这张智发还是人?

唐丽人被气得直喘粗气。

这时,又有一个妇女说道:“哎你们听说了嘛,国营饭店最近又来了一个临时工,是个乡下小妹子,长得怪标致的,那是人也乖、嘴也甜的……我就听说,张智发想搞这个小妹子,所以他老婆看他看得紧,又把那个小妹子往死里欺负,应该是想逼那个小妹子走……可怜哟!”

唐丽人的心顿时紧紧地揪了起来,“那个小妹子是……”

“不晓得是叫苹果还是梨子咧,是个好姑娘,就是太倒霉了!”那妇女说道,“哎呀到点了,我要回家煮饭去了!”

妇女们匆匆走了。

唐丽人咬牙切齿地和桃桃、程竹君和宋秩汇合了,又把自己打听到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

桃桃先问程竹君,认不认识国营饭店里的许经理和冯科长。

程竹君不认识。

她跑去打听,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说:“冯科长也不在,他和秦叔一样,也请假回老家过年了。许经理倒是在……张智发的老婆叫许凤娟,她是许经理的侄女儿。这几天许经理的妈住院了,许经理已经好几天没去单位了。”

桃桃心想:那难怪了。

唐丽人问道:“那许凤娟也是这饭店里的职工?”

程竹君又跑去打听,然后匆匆回来了,“许凤娟不是正式工,她也是国营饭店里的临时工。”

众人恍然大悟。

——张智发欺负白梨梨温柔貌美,想占便宜;许凤娟和白梨梨都是临时工,所以她俩存在竞岗的矛盾!

那么,要怎么解决?

桃桃说道:“妈,这都已经到了饭点儿了,我们去吃饭吧!”又对程竹君说,“你弟弟的病已经好了吧?你也别回去做饭了,我们一块儿上国营饭店吃饭去。”

这次程竹君没拒绝,说道:“那你们先去,我回家接弟弟。”

众人分道扬镳。

唐丽人就和宋秩商量,“许凤娟是许经理的侄女儿,那估计是一碗水端不平了,这事要怎么搞哦……”

宋秩想了想,“我跟红星厂的厂长熟,他跟市长的关系不错,要不要……”

桃桃却道:“听起来,这两口子都不是好人!不如我们先想办法亲眼看看,如果真是坏人的话,那必须要斩草除根,不能让他们再继续祸害人!”

说话之间,三人行至国营饭店。

门口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三十多岁的妇女,一脸的凶相。

她见这三人:宋秩穿着体面,桃桃也生得美丽、气质清雅,但唐丽人穿着朴素、一看就是个乡下人?

这饭店女服务员就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想上国营饭店吃饭?你们有钱吗?没钱就滚!别站这儿堵我们的生意!”

说话之间,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个小孩子也走进了国营饭店。

丈夫听到这服务员的态度这么恶劣,忍不住皱眉说道:“这位同志,你是饭店职工,从事的是服务业,你的服务态度能不能和气一点儿?我们来你们这儿是来用餐的,不是来受气的。”

服务员打量了一下,见那对年轻夫妇的丈夫穿着笔挺的西裤和中山装,妻子穿着皮鞋、手腕处还带着上海牌手表,抱在怀里的孩子穿得也很鲜亮。她的态度就好了一点,说话也没那么大声,“哎呀我又没说不让你们进来吃饭……进去吧进去吧!”

可是,等到这一家三口进去了——

这服务员依旧把唐丽人一众给拦了下来,瞪着一双三白眼说道:“乡下人不许进去!”

唐丽人心里有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钞纸,重重拍在女服务员面前的桌子上,“这里有多少钱你数得清吗?”

服务员一看,少说也有十来张大团结?

她那嚣张的气焰就收敛了些,“……进去吧!哎我跟你们说,进了我们饭店可不许只点素菜,要不然你们就给我滚!吃不想就别吃!”

唐丽人被气够呛,心想要不是我家梨梨在这儿工作,就冲着你这服务态度,你请我来我都不来!

这会儿正是饭点,但饭店里的人并不多。

桃桃一行三人找了个座位坐下,那一家三口也在旁边的桌子那儿坐下了。

这个凶巴巴的女服务员挎着个小篮子过来了。

——她的篮子里装着筹码,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的价格。

女服务员斜着眼睛盯着唐丽人,大有“你敢不多兑一点儿的话老娘就赶你出去”的意思。

唐丽人兑了十块钱的筹码。

这服务员才脸色稍霁,又不耐烦地催,“快点儿点菜!磨磨叽叽的干啥?”

桃桃看着挂在墙上写着各式菜名的木牌,点了自己想吃的红烧肉和蒸水蛋;宋秩要了家常豆腐和油煎茄子,唐丽人点了只白切鸡和一钵丝瓜肉丸汤,再加上一人两碗米饭共计十碗米饭……

一算账,一共三块六。

女服务员收走了三块六角钱的筹码,然后从篮子里找出这几道菜的小牌,很不客气地随手扔在桌上,去了隔壁桌。

桃桃,“这里的生意这么差,是因为这个女的服务态度的原因吧?”

那女的愤怒地转过头,看着桃桃。

唐丽人,“算了算了……宋秩你递牌儿去!”

宋秩拿着小牌,上领菜窗口登记去了。

结果隔壁桌的那对年轻夫妇已经和这个女服务员吵了起来!

桃桃听得真切,是因为小夫妻俩要点一份绵白粥、一个炒素三鲜、一份西红本杮蛋花汤和两碗米饭的原因。

这个很凶的女服务员就骂了起来,“就吃这么几个菜,你们也好意思下馆子?我看你俩穿得也算体面,这是没工作?没有单位食堂可以吃?上我们这儿花一块钱不到,就来享受了?”

妻子忍不住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你管我们点什么呢!”

女服务员,“穷鬼!吃不起就不要来啊……”

丈夫也生气了,“我们还就只要这几样,你就说吧你给不给换筹?你不换筹也可以,我找你们许经理去!”

“才八角五分钱,才还有脸下馆子!”女服务员翻了个白眼,气冲冲地收了钱、找了几个小面额的筹码扔在他们桌上,等于找了零。

可是,她扔的力气太大,那两三个竹筹码在桌面上弹跳了几下,咣当就掉在了地上。

丈夫大怒,“这就是你们招待食客的态度?你、给我捡起来,向我道歉!”

女服务员,“有病!”翻了个白眼就走了。

丈夫气极了,想追上去和女服务员理论,可被妻子抱在怀里的孩子可能是被吓得着,呜呜地哭了起来,弱弱地喊着爸爸……

妻子也说,“算了算了你不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了!赶紧去递牌子吧,娇娇都饿坏了。”

丈夫按压下怒火,先是急急地去窗口处递了小木牌、登记了,又回到座位上,正准备弯腰拾起那几个竹筹……

那女服务员又过来了,一脚踩在其中一枚竹筹上!

丈夫那本就已经有些平静的情绪再次被搅动起来,难忍怒意,“你!”

女服务员轻蔑地瞪了这对年轻夫妻一眼,趾高气昂地走了。

妻子安抚丈夫,“你别管她了,哎,也是我不好,当初单位聚餐的时候来这儿吃了一次饭,惊为天人!所以才想着说服你过来吃一次,谁知道她们的态度这么差,以后咱们再也不来了好不好……”

小女孩又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爸爸。

丈夫这才消了气,从妻子怀里抱过了女儿,低声哄了起来。

一家三口的相处倒是挺温馨的。

桃桃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觉得这女服务员真像有病似的,就说道:“这服务员的态度怎么这样?”

正好,另一个服务员过来送菜,送的是蒸水蛋和油煎茄子。

听到了桃桃的话,这上菜的服务员看向了坐在门口的那个很凶的服务员,说道:“这是因为啊,最近不是临近年关嘛,我们饭店好多人都请假回老家过年去了,连收款员也请假走了!这人手不够用呢,她就顶替了上来!”

“她可是个临时工……但人家命好啊,是我们饭店经理的侄女儿,所以才能干上这替补收款员的活计,怎么样,很风光吧?只可惜哟,过完年等人家端铁饭碗的正式工回来了,她一样要去后厨洗碗、摘菜!”

说完,这上菜的服务员转身走了。

唐丽人、桃桃和宋秩面面相觑。

——那个很凶的女服务员,是个临时工,还是饭店经理的侄女儿?

许凤娟?!

这时,程竹君牵着弟弟的手,准备走进饭店。

满脸横肉的许凤娟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程竹君被吓住,“吃、吃饭啊!”

“吃饭?”许凤娟打量着程竹君和她弟弟,怎么都觉得这对姐弟不像是能上国营饭店吃得起饭的人,就吼她俩,“我看你俩是想吃屁吧?”

程竹平年纪还小,“哇”的一声就被吓哭了。

唐丽人扬声喊道:“小君,快进来!”

程竹君赶紧牵着弟弟的手就跑了进来,一脸的惊魂未定,“我的天,这个服务员好凶,吓死我了……”

程竹平哭得抽抽噎噎的。

桃桃摸了几颗糖出来哄他,“弟弟不哭,拿着这个……”

程竹平看着桃桃,眼睛亮晶晶的,先是看了姐姐一眼,见姐姐露出了同意的表情,这才接过了桃桃递来的水果糖,“谢谢桃桃姐姐!”

桃桃摸摸他的头,“不用谢,但是马上就要吃饭了,这糖你拿着、别吃,等吃完饭再吃,好不好?”

程竹平一愣,“为什么呀?”

桃桃,“因为吃了糖果就不饿了,我们可是点了红烧肉的哦,等下你吃糖果吃饱了,吃不下红烧肉……可不就亏了么?”

程竹平连连点头。

隔壁桌的小女孩也在闹,“爸爸,娇娇饿饿,饿饿……”

丈夫一看就是个不会带小孩的,只会哄;妻子倒是手忙脚乱的翻挎包,想找个吃的出来哄哄女儿,却什么也找不出来。

桃桃摸出三颗水果硬糖,托在自己的手心里,展示给小女孩看,“小妹妹,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我来问问题,你来回答。如果你答对一道题,我就送给你一颗糖,答对三道题,我就送你三颗糖,好不好?”

小女孩最多只有两岁多大,长得很漂亮,也很瘦弱,头发稀稀黄黄的。她打量了白桃桃一会儿,又看了看妈妈,见妈妈没有反对,这才点点头。

桃桃就将手攥成了拳头,问小女孩,“第一个问题:我手里有几颗糖呀?”

“三颗糖——”小女孩甜甜地说道。

桃桃笑眯眯地将手掌摊开,一颗一颗的数,“一、二、三……哇,你好聪明!恭喜你猜对了!那么就奖励给你一颗糖吧!”

她果然递给小女孩一颗糖。

小女孩很惊喜,小手抓握着糖果,迫切地等待着下一个问题。

桃桃又将手攥成了拳头,“第二个问题:现在我手里还有几颗糖呀?”

“三颗糖——”小女孩甜甜地说道。

人们全都笑了。

桃桃也笑了,摊开手,数,“一、二……哎呀你猜错了!”

小女孩很震惊,“还有一颗呢?!”

人们更觉得小姑娘可爱。

桃桃也笑了,“还有一颗糖……算我欠你的好不好!恭喜你答对了!再奖励给你一颗糖!”说着,又递给小女孩一颗糖。

现在桃桃手里只剩下一颗糖了。

她悄悄地问小女孩,“现在还剩下几颗糖?”

小女孩看清楚了,“一颗!”

桃桃再次攥紧了拳头,又问:“好,那就要开始猜了哦……现在我手里有几颗糖?”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道:“一颗糖——”

桃桃松了一口气,“幸好你猜对了,要不然啊……还猜三颗的话,我又得多赔两颗糖!”

众人都笑了。

桃桃将手里的糖块给了小女孩,然后又摸出了一颗糖,递给小女孩,“哪,这是我欠你的那颗糖,收好哦!”

小女孩的手太小,有点抓不住。

桃桃帮着她抓好了。

小女孩的妈妈笑道:“同志,这样可不好,你逗孩子玩儿我都要感谢你,拿你这么多糖果……这不合适。”然后又对女儿说,“娇娇,阿姨是在跟你开玩笑,你要糖果还给阿姨好不好?”

桃桃笑道:“没事儿,让她拿着玩吧!不过这会儿快要吃饭了,还是让孩子吃完饭以后再吃吧!”

两家人就聊起天来。

桃桃只说是进城来看亲戚的,而对方这对小夫妻,妻子叫董明春,在县委工作;丈夫叫何昭国,在市委工作,夫妻俩平时聚少离多,孩子跟着董明春。这次何昭国下乡办事儿,途经松县火车站,才和妻子约好了在火车站附近一块儿吃饭,主要是想看看老婆孩子。

负责上菜的服务员把桃桃这一桌的菜给上完了,然后告诉董明春,“同志,我们大厨说,没有白绵粥了,你换一个价码一样儿的吧!”

董明春愣住,“可我孩子这几天病着,只能吃绵白粥呀!”

服务员,“那也没办法呀!”

转身走了。

董明春急了,“哎等等!你们怎么这样啊!”

唐丽人也叫住了那个服务员,“同志,麻烦你帮忙喊一下白梨梨出来,好吗?”

那服务员应了一声,进了后厨。

没一会儿,就有人从后厨那儿伸了个头出来,看清了唐丽人和桃桃以后,惊诧地喊了一声,“妈?桃桃!”

桃桃,“三姐!”

程竹君,“三姐!”

白梨梨匆匆赶了过来,“妈,你们怎么来了?”

唐丽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女儿脸上的青肿於痕,惊道:“有人欺负你?”

白梨梨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脸上的伤,连忙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没有……”

然而这么一来,桃桃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三姐的手上全是一道一道的伤痕,像是抓伤、好像还有烫伤?

“三姐你的手……”桃桃惊呼。

白梨梨又急忙把手藏到了自己的身后,窘迫万分地说道:“我、我没事……对了你们来这儿干嘛呀?”

宋秩低声劝道,“婶子,桃桃,现在是梨子的上班时间,你们别打扰她太久。”

唐丽人深呼吸、再深呼吸,对女儿说道:“隔壁桌的小姑娘病着,想吃碗绵白粥,刚你们同事说没有绵白粥了,你想个法子吧!”

白梨梨看了看隔壁桌窝在年轻母亲怀里的小姑娘,点头,“好咧,我这就去给她煮粥,放心,十分钟就能成……对了,我夜里八点半下班,你们住哪儿?还是火车站招待所吗?”

见母亲和妹妹都点了点头,白梨梨这才说了声,“那我下了班儿过去找你们。”说完就匆匆走了。

想用十分钟的时间,想煮出一碗绵白粥出来,基本不可能。

但是,厨房里有泡着水、随时准备蒸饭用的大米。

白梨梨舀了一勺至少泡过三四个小时的大米,放在木碗里,然后用菜刀的刀把将泡发过的大米轻轻擂成米蓉,再连着米水一起倒进小锅,煮沸、再搅拌几下,用勺子捞起来看一看——

虽然没有绵白粥的浓稠感,但至少米粒是软烂的,适合病童入口。

白梨梨将锅里的绵白粥倒进大碗里,端了出去。

负责上菜的鲁大姐不在。

白梨梨就自个儿端着绵白粥走到了母亲妹妹身边,将粥碗放下,和气地说道:“仓促煮出来的,可能没有绵白粥那么浓稠,但给小孩子吃应该没问题,你们将就着用。对了,要小心烫。”

董明春用勺子捞了捞粥水,很满意,“这个很好,谢谢你啊同志!”

白梨梨朝她笑了笑,转头看到鲁大姐正坐在门口,好像正和许凤娟嘀嘀咕咕的?

白梨梨也没想太多,朝着门口喊了一声,“鲁大姐,甲三号桌的绵白粥我已经上了啊!”

结果许凤娟疯了似的冲过来,恶声恶气地说道:“不是已经说了,没有绵白粥了吗?你这粥哪儿来的?”

白梨梨莫名其妙,“现煮的啊!”

许凤娟,“今天后厨根本没熬粥!你说!你是不是因为这些人都是你认识的,所以你公报私囊……私自动用了集体的东西,给你亲戚弄吃的了?”

白梨梨回不过神来,“这绵白粥本来是她们点的啊……”

许凤娟咄咄逼人,“但是我们饭店今天没有绵白粥了!”

何昭国看不过眼,“你们是饭店!有大米就能熬粥!而且我们也不认识这位女同志……就是我们想吃一碗粥,你们饭店里的菜牌上也写着有绵白粥,然后这位同志给我们做了一碗绵白粥,她怎么就私自动用了集体的东西?难道你没收我的钱码吗?”

许凤娟叉腰大骂,“你给我闭嘴!我问你话了吗?你他娘的不想吃饭就给我滚!一顿饭花不到一块钱你还有脸下馆子……”

而这时,董明春见女儿被饿得直咬手指,就拿着勺子舀了一勺热粥,吹凉了正准备喂孩子——

许凤娟一把掀翻了滚汤的粥碗,大喝,“这粥来历不明,你们谁也别想吃!”

小娇娇被吓得“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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